普賢十大願王
諦閑法師講述
——在永嘉城——
禮敬諸佛願
稱讚如來願
廣修供養願
懺悔業障願
隨喜功德願
請轉法輪願
請佛住世願
常隨佛學願
恒順眾生願
普皆回向願
一 緣起
山僧,今日受吳璧華居士請,講普賢行願品;因時迫不及詳談,僅將普賢十大願王,別為解釋。
二 總標
所謂十種行願者:一為禮敬諸佛,二為稱讚如來,三為廣修供養,四為懺悔業障,五為隨喜功德,六為請轉法輪,七為請佛住世,八為常隨佛學,九為恒順眾生,十為普皆回向。此十大願王,曾稱所起,故一一都云,盡十方,遍法界,極微塵數,約橫論也。又一一皆云,眾生界盡,眾生業盡,眾生煩惱盡,此十大願,終無有盡,約豎論也。
三 別釋
第一大願:「禮敬諸佛」。普賢菩薩,自己禮敬諸佛,是為行;希望大眾各各禮敬諸佛,是為願。願與行,二而一,一而二也。禮敬諸佛者,即俗稱拜佛。普賢菩薩拜佛,欲人人皆如彼拜佛。普賢菩薩所禮敬者,盡法界遍虛空諸佛,皆是當人自心之佛。佛者,覺也;自覺、覺他。自覺我身根前有諸佛,諸佛前皆有我身;是故一一塵剎中皆有佛,一一佛前皆有普賢,一一普賢皆悉合掌禮拜。則一普賢之身,遍入一切普賢身內;一切普賢,皆攝歸一普賢身內。蓋以行願力故,深心信解,如對目前。大經云:「一切法無生,一切法無滅;若能如是解,諸佛常現前。」「諸」者,不一之稱。此界彼界,十方三世一切佛,故謂之諸佛。過去佛為已成之佛,未來佛即在目前,現在我們大眾,人人皆是。何以故?一切眾生,皆有佛性故。
「禮敬」者,由心恭恭敬敬,運於身口,而遍行禮拜。不然,謂之慢拜。身雖拜跪,口雖持名,而心則重重妄想,是名為禮拜,實則功德微少。普賢行願,除有慢障,必起敬意,統身語意業。以身業敬者,為顯佛有天眼通故;以語業敬者,顯佛有天耳通故;以意業敬者,顯佛有他心通故。常修禮敬,一心不亂,五體著地,深入法性,離能所相。即說偈曰:「能禮所禮性空寂,感應道交難思議;我此道場如帝珠,阿彌陀佛影現中;我身影現彌陀前,頭面接足歸命禮。」是則內佛外佛,同一實相;隨一一禮,若佛若禮,重重無盡。
上言法界即我自心,我心即法界。我欲禮敬諸佛,須先放下萬念,清清淨淨。在一拜中,一面觀想,一面念:「一心頂禮本師釋迦牟尼世尊,及十方三世一切諸佛。」又「一心頂禮西方安樂土,大慈大悲,阿彌陀佛,及十方法界常住諸佛。」經云:「憶佛念佛,現前當來,必定見佛。」吾人心中憶佛,名為修慧;身跪口念,名為修福。福慧雙修,則禮敬之事畢矣。普賢如是禮敬,即為普賢行願。普賢不在外求,而在各人心中求。普賢乃眾生心中之普賢,眾生乃普賢心中之眾生。普賢心、釋迦心、眾生心、菩薩心,無二無別;以心體同故。行普賢,願亦普賢;行非普賢,願亦非普賢。推言之,心向諸佛如來,我心即諸佛如來;心不向諸佛如來,我心即非諸佛如來。何以故?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。普賢禮敬諸佛,是普賢行,是普賢願;我禮敬諸佛,是我行,是我願。
或曰:拜佛誰不能拜?雙手合掌,兩足著地,何難之有?殊不知無心拜佛,狀若舂米,拜如不拜,獲益甚微。必也內存至誠,使身口意三業統一;如此拜佛,則感應道交,不可思議。山僧從前最喜拜佛,因庚申年六十三歲,患痰濕入筋絡病,不能坐立跪拜,但作觀想禮佛。後因體力漸衰,或起立難,不行跪拜,而行坐拜,心中觀想,若對西方三聖,恭恭敬敬,與跪拜無異。即如吾人旅行在舟車中,或病臥床榻上,不能身向西上,皆堪作觀拜跪,如對西方佛前而禮敬之。此皆拜佛法門。依此實行,功德無量;否則,粗心慢拜,功德即少。何以故?我心恭敬,則佛心顯;不恭敬,則妄想多。妄想乃眾生心,非佛心也。
第二大願:「稱讚如來」。「稱」謂稱述。「讚」即讚揚。稱述聖德,讚揚其美。又稱揚讚歎之謂也。「如」者,如如不動,妙道圓融,即自心不生不滅之體,湛然寂照,亙古今而不變。「來」者,去來也;即謂如如不動之體,無去無來,能去能來。「如來」即佛。佛為通號,意取三覺圓備義。如來亦通號也;謂後佛出世,如同先佛再來故。義翻為覺,覺者不迷之謂。言宇宙萬物,本來不迷,如柳綠花紅,鴉啼雀噪,皆宇宙真理之所顯現,唯眾生不能覺迷耳。若一旦轉迷成覺,即能見宇宙之真理與萬法,無不與我妙合。蓋宇宙萬法為法身如來,萬法妙合之我,為報身如來。即宇宙之真理為法身,其感得者為報身。而感得此真理應眾生之機根,出現於世以示說者,為應身如來。此法身報身應身三者謂之如來。三身同一真理,不過以其體為法身,以其相為報身,以其用為應身,即大方廣之體相用也。釋迦如來,能應用其所感得之真理,而現三身,隨機說法,本為應身。因說法而現千丈盧舍那如來報身。在華嚴會上,現毗盧遮那如來法身。三身雖分而實一;蓋離法身無報身,離報身無應身;見法各異,而其所歸一也。
十方三世一切諸佛,皆具三身;而眾生一身,亦當具足三身。何以故?有正緣了三因故。正因即法身;如涅槃經云:「一切眾生悉具佛性,如來常住而不變易。」即法身也。緣因即應身;如勸大眾念佛、拜佛、聽經,功行圓滿,即應身也。了因即報身;如大眾聽經,句句入耳了解,即報身也。
上述正緣了三因之果,次重重宣如來三身之義。金剛經云:「如來者,即諸法如義。」又云: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是為法身如來。佛頂經云:「性真常中求於去來了不可得。」轉法輪經云:「第一義諦名如,正覺名來。」佛頂經云:「明極即如來」,是為報身如來。成實論云:「乘如實道,來成正覺,故名如來。」佛頂經云:「自覺已圓,能覺他者,如來應世。」是為應身如來。以上列舉如來名義,今說當體如來,即諸佛與眾生,同為清淨法身。清淨法身,原係自性天真佛。以人人悉具佛性,即心即佛,是心作佛故。又行種種功德及禮拜,莊嚴清淨法身。至若報身,其受用有二:一為自受用報身,二為他受用報身。介紹報身者,則為應身,入九法界,各各差別,分身度脫。地藏經云:或現男子身,或現女人身,或現天龍身,或現神鬼身,或現山林川原河池泉井;利及於人,悉皆度脫。或現天帝身,或現梵王身,或現轉輪王身,或現居士身,或現國王身,或現宰輔身,或現官屬身,或現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身,乃至聲聞羅漢,辟支佛菩薩等身,而以化度;非但佛身,獨現其前。稱讚法報應三身如來偈曰:「天上天下無如佛,十方世界亦無比;世間所有我盡見,一切無有如佛者。」又讚法身如來云:「清淨妙法身,湛然應一切。」讚報身如來偈云:「阿彌陀佛身金色,相好光明無等倫;白毫宛轉五須彌,紺目澄清四大海;光中化佛無數億,化菩薩眾亦無邊;四十八願度眾生,九品咸令登彼岸。」讚應身如來偈云:「堂堂黃金相,巍巍不動尊;天上與人間,無不咸恭敬。」此即具前禮敬之中,以身業禮,以口業讚,以意業敬,是則名為三業供養。法身如來如遮那,報身如來如彌陀,應身如來如釋迦等,皆以德彰名。我之稱揚讚歎,即頌如來之萬德洪名。但釋家讚佛偈甚多,不勝枚舉,亦視讚者之功行何如耳。或唱或念,其功德都不可思議。茲姑舉一方便法門,無論男女老幼,人人能讚,即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六字是。念彌陀雖為稱讚彌陀,即對十方世界諸佛,我能以一念讚盡。何以故?十方世界一切淨土,總攝於西方極樂淨土;念西方佛,即念十方佛也。
第三大願:「廣修供養」。所供之境,有豎有橫。豎則指過去現未三世一切佛,橫則言盡法界遍虛空十方一切佛。普賢菩薩修行,無論三世十方一切諸佛,悉皆供養,願亦如是。至所供養者,究竟何物?不外乎財供養與法供養。
初釋「財供養」:人以自己無金錢,即不能行此供養;然外財供養用金錢,而內財供養不用金錢。法華經云:用身口意三業恭敬供養,即禮拜讚歎供養,是為豎供養;若出門隨時隨處供養,為橫供養也。至於外財供養,有財當施;有財若不施,是名慳貪,為生死根。吾人慳貪之心一起,即反對慈悲,則背宇宙布施之妙用矣。修行者,具大慈悲心故,隨緣施捨,盡心供養;即一香一華,亦稱理成就。有偈曰:「願此香華雲,遍滿十方界;供養一切佛,菩薩一一乘僧。」供養過去佛,若釋迦如來;供養未來佛,若彌勒如來。唯現在無佛時代,從何供養?即十六觀經云:「孝順父母,奉侍師長。」願吾人對於生我父育我母,必孝必順;對於師長,服勞奉養。至如女子之嫁也,對於公婆,克盡婦道,殷勤侍奉,是皆供養現在佛也。倘不供養家中活佛,將供養何人?近佛不拜,遑論遠佛?是皆吾人所當注意者也。即如現前大眾,當體有成佛性,特未修耳,修則遲早必定成佛。人人皆是未來諸佛,知此則彼此謙恭,道德相尚,乃真實共和平等,無結內排外,貴自賤他,不為名利臣奴,不隨潮流胥溺,故佛法最適於今日之共和時代。但修行之人,不僅對人類而禮敬之、供養之,即牛羊犬豕等眾生,亦以戒殺放生為重。何以故?一切眾生具佛性故,當來必定成佛故,即恭敬供養未來諸佛故。如是供養,緣慈悲心,起慈悲心,可拔一切業障根本。隨地隨時,修此供養,是名廣修供養。
次釋「法供養」:如法師說正法以轉迷啟悟為主旨。眾生在迷,法師本慈悲心,為開眾生覺路故。用法布施,即以法供養法界也。然法師既能以法供養,非法師亦可修此供養。即以「南無阿彌陀佛」六字萬德洪名,逢人即勸,逢人即念,亦可法供養也。凡廣修供養者,對於財法二施,均由小至大;先勸一家,由一家及他家,從一方及十方。其實普賢緣性起修,一字一句,周遍法界,知佛法者,無待贅述。
第四大願:「懺悔業障」。業障不懺悔,則廣供不廣供,讚歎不讚歎,禮敬不禮敬,皆為業所障。如說八苦,從苦入苦。在睡眠中,夢想顛倒,早起則妄想愈多,殆被業障所牽身。總之,善業少而惡業多。惡業何來?皆從心造。心能止惡,心能修善。吾人所以行善惡者,皆以身與口與意三者之故,謂之身業口業意業。此三業正,則善自然而修,惡自然而止;此三業不謹,則惡事乃成。所謂成惡事者,身三口四意三。身三者,即殺生、偷盜、邪淫是,皆由身所成之惡事也。口四者,即妄言、綺語、惡口、兩舌是,皆由口所作之惡事也。意三者,慳貪、瞋恚、邪見是,此由貪、瞋、癡三毒而成,為一切惡業之本也。由三業而造出十惡,止此十惡,而守不殺生、不偷盜、不邪淫、不妄言、不綺語、不惡口、不兩舌、不慳貪、不瞋恚、不邪見之十戒,是為十善。吾人作惡當墮惡道,行善則功德無量,當生善道。殊不知善業障心,難出三界。如作上品五逆十惡身,感地獄道身;行中品五逆十惡身,感畜生道身;作下品五逆十惡身,感餓鬼道身。作下品十善者,感修羅道身;行中品十善者,感人道身。單修上品十善,得生四天王及忉利天官;修上品十善兼坐未到定,得生欲界空居四天。色界四禪,共十八天。初禪三天,難逃火災;二禪三天,未離水災;三禪三天,猶遭風災。四禪九天,無雲、福生、廣果三天,凡夫住處,修禪者得生其中;無想天外道所居;無煩、無熱、善現、善見、色究竟五天,第三果居處。未得四果,尚有分段生死。以上十八天,離欲麤散,未出色籠,故名色界。上來三途是惡業,欲界六天是善業,色無色界,是不動業。此三種業,皆能障心,均不免為生死牢籠;所以云三界皆苦,無一可樂。若要豎出三界,實難之難!是故勸他念佛不肯念,求生淨土不肯求,頭出頭沒,生生死死,輪迴六趣,無有盡期。古德云:「萬般皆是苦,唯有業隨身。」或言我一生皆行善事,何業障之有?獨不知無始以來,從身、語、意所生一切業障,誠難邇述。故行願品云:「若此惡業有體相,盡虛空界,不能容受。」吾人既有業障,必當早求懺悔。懺者懺其前愆,悔者悔其後過。然懺悔之法亦多端矣,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,亦懺悔之最好法門。經云:「念佛一聲,能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。」又云:「拔一切業障根本,得生淨土陀羅尼。」故人能念佛持咒,則業障自除,事理自然明了。若生從糊塗來,死隨糊塗去,如何是好?但生者已生,死時當求正念分明。欲求正念分明,須要至誠懇切,用身、語、意三業懺悔。蓋因自己一切業障,從三業來,亦當從三業去也。奉勸大眾,信得真,願得切,老實念佛,橫超三界,帶業往生。無論利根鈍根,業輕業重,但肯信願持名,無不往生極樂。故古德偈云:「六欲諸天受五衰,三禪尚自有風災;假饒修到非非想,不及西方歸去來。」不我欺也。
第五大願:「隨喜功德」。此四字扼要在德之一字。德作得釋,即從功行上心得也。凡人一生所作事,不自檢點,都糊塗自了,急宜攝心仔細思之,從六根門頭參透,功過孰多?得失孰多?較量過後,痛下警察悔改工夫始可。不爾,便從糊塗生來,從糊塗死去。一生不明因果,忽略功德,從身口意積成種種罪業。舉足動步,莫非是罪;伸口胡言,莫非是辜。此之謂可憐愍者!所以菩薩隨喜而作功德。功德分二種說:一、世間法,為有漏功德。如慈善業,造橋修路齋僧建寺等。慶悅讚嘆,不生煩惱是。二、出世間法,為無漏功德。了生脫死,廣修六度是。但世間功德為有漏,出世功德為無漏。倘能隨喜而修,以世間一切之因,回向無上菩提,亦可轉有漏為無漏矣。是故遇諸公益事,有力則助力,無力則讚嘆。切實量力,隨喜而修。世上有何嫉妒,更有何爭鬥哉?有等顛倒凡夫,對諸功德,非唯不隨喜,且心生破壞;此因業障深重,當代念佛為之懺悔也。現今提倡淨土法門,亦是了生脫死功德。對善信者,從而策勵之;對未信者,從而稱揚之;亦為普賢菩薩隨喜之功德。所以隨喜淨土法門,當稱揚彌陀功德。古德云:「不用三祇修福慧,但將六字出乾坤。」我能隨喜淨土功德,此即先德所謂見賢思齊者也。
第六大願:「請轉法輪」。凡夫肉眼,所見甚近,不能見遠。初見道位須陀洹,能斷三界八十八使見惑,僅見一四天下。二果修道位斯陀含,能斷欲界九品思中前六品盡,得見中千世界。三果修道位阿那含,能斷欲殘思盡,進斷上八地思,則見大千世界。無學道位阿羅漢,能斷見思俱盡,始見三千大千世界。初地菩薩,能斷一品無明,則見百三千大千世界。乃至十地菩薩,能斷十品無明,則見千千萬三千大千世界。普賢位同等覺,則見十方世界。夫所見之眼界有差別,則所轉之法輪有不同也。說法如轉輪,不信佛法,心無主宰,胡思亂想,曷能去惡向善,轉凡成聖,作隨喜功德哉?譬若穀然,入舂去殼,方成白米;米之潔白,雖本生成,然非輾轉,不能出見。吾佛說法,一句一句,皆從心中露出;大眾聞法,一句一句入身,皆轉入心中,而成妙法矣。現時釋迦已成佛,彌勒未降世,究從何請?即山僧到此說法,因諸大居士之請,對大眾說十大願王,以了無邊生死之苦;我代佛說法,即轉法輪也。諸大居士之請,即請轉法輪也。大眾當深信無上清淨心,在聞法時,始顯然出現,為來日隨喜而生功德。今日之請轉法輪,誠有無量之功德也。
第七大願:「請佛住世」。凡夫徒執佛說涅槃經後即入滅,以為佛已捨世,曷能請佛住世?不知請佛住世,即請自己佛;是心作佛,即心即佛也。夫眾生心淨,見佛常住;眾生心垢,見佛捨命。是故佛之常住與否,皆眾生心之淨染相應。吾人若念念在佛,即時時請佛住世。勤修六字,則淨念相繼,吾佛則當然顯見。
第八大願:「常隨佛學」。吾佛廣說法華,普度眾生,先覺也;眾生聞法,廣修佛事,以了生死,後覺也。凡夫若無普度大力量,當善治一家,家齊而後國治,國治而後天下平。此與孔聖大學之道亦相融合,為入世法所不可缺焉。夫自利然後能利他,常誠心托佛,從因至果,引得心智,隨之而學。常常如在,始終不變,即常隨佛學之大旨也。
第九大願:「恒順眾生」。此我佛利他行也。發大悲心,下菩提種,以饒益有情,樂利眾生,當從恒順兩字下著手工夫。曠觀十法界,佛占其一,眾生占其九,地獄、餓鬼、畜生,皆因六根門頭,造業墮落,乃三惡道之眾生也。天道著樂,人道苦惱,修羅瞋恚,乃三善道之眾生。聲聞是自了眾生,緣覺是孤調眾生,菩薩是大道心眾生也。對此九界眾生,當嗟嘆之,憐愍之,饒益之,成就之。以佛心廣修佛行,無一非布施之事業,無一非恒順之心情。遇乞丐也,體其挨寒受餓,即量力施財;遇臨殺之畜生也,悲其戀命怕死,即實行買放。蓋佛心即大悲心也,為菩提之根本。樹無根,則枝葉不茂;心不悲,則度生不切。一切眾生,是我福田,宜恒順之。至于家中父母兄弟,可不孝順愛敬乎?推言之,於社會因不順而肇爭端,於國家因不順而興兵禍;苟能人人順悅,則可享真正共和之幸福矣!
第十大願:「普皆回向」。此事最易明了。譬如我今日說法一句,是一念好心功德;作一好事,是一好事功德。即非自己功德,要皆回向於大眾。回向可分三種:一、回自向他。凡作一切事,悉當回向盡虛空遍法界一切眾生。二、回因向果。將自己日日所念佛,為眾生回向極樂淨土。三、回事向理。吾人將所作事,應行放下。經云:「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。」凡世出世間,一切諸事,皆是因緣所生之法,當體即空即假即中。即空是真諦,即假是俗諦,即中是中諦。總之所作功德,即非功德。昔達摩見梁武帝,帝問以朕所作佛事,究竟有何功德?師曰:「無。」帝駭然!自念一生造寺四百八十,齋僧無算,何以無功德?師曰:「是為有漏功德。」帝曰:「何謂無漏功德?」師曰:「淨智妙圓,體自空寂,周遍法界,是為無漏功德。所以帝淨智自事,是無功德。」是故大眾念佛,或隨喜功德,恒順眾生,皆回向法界。但貧僧深痛女眾,恒以念佛作幽冥路上鏹貫。是由一念貪心,便為生死根本,深為可愍者!當知念佛首重了生脫死,求生西方,為此生最難得之事。古德云:「得人身如掌上土,失人身如大地土。」正與「人身難得,佛法難聞」之意符合。深願大眾當速悔改,切勿以念佛作金錢想。以上說普賢菩薩十大願王竟,是導華嚴海眾,歸到極樂。今大眾既明了透澈,我且以普賢行願,為我行願;即以禮敬諸佛回向,以稱讚如來回向,以廣修供養回向,以懺悔業障回向,以隨喜功德回向,以請轉法輪回向,以請佛住世回向,以常隨佛學回向,以恒順眾生回向,是為普皆回向。回向是一件極緊要事,所作功德,無論巨細,乃至一毫之善,一塵之福,皆可回向西方,莊嚴淨土。譬如投少水於大海之中,量即同海。所以為一己所積功德,其功有限;若回向於法界眾生,則其德即無邊際;是為回自向他也。若將所作功德,如念佛、持咒、禮拜、誦經,及一切慈善功德,均可回向西方,與一切眾生,同成佛道;即是回因向果也。須知所作善事,無論世間出世間,若大若小,一一無非因緣所生,即空假中三諦之理。所謂全理成事,全事即理;故一一事,不須著相,自然理事圓融。理既豎窮橫遍,事亦如之,故須回事向理也。(完)
心經系列
《心經系列》成觀法師(一)
《心經》系列自序
鄙人今將歷年來在美國各地所開示之《般若心經》之闡釋文字,彙集成冊,名之為《心經系列》,此亦為《佛海樞要》之第一集。本集中包括《心經顯說》、《心經奧義》、《心經奧義析微》、《心經與禪密修行》四文。
此中《心經顯說》一文,大抵為依一般傳統所說之義,而解釋《心經》之文字與義理。以其理較為明顯易解,且為一般所知,故名之為《心經顯說》。
其二、《心經奧義》,此所謂「奧」者,秘奧之義也。是為依於禪門無上法,而開闡《心經》中之如來密義,以如來密義甚深秘奧,凡俗不能得窺,故名之為「奧義」;又,《心經》之甚深旨趣,乃在隱現此三乘不共之如來密義。若得知見信解於此密語密意,即於如來一切甚深法藏,速得悟入通達。
其三、《心經奧義析微》,此篇為將《心經奧義》一文所示者,詳加剖析。茲篇之作者,蓋以有人表示《心經奧義》一文,善則善矣,然文字精簡,義理深奧,中下根人無由得窺知解之門,是故再為逐段詳為解析,俾令皆解,名之為「奧義析微」。
其四、《心經與禪密修行》,為闡示如何依於《心經》而習禪、修密。蓋《心經》法門既已為如來無上法,故為禪中之無上禪,可知矣。《心經》中又為隱現如來密義,其末復歸於一密咒,故知《心經》實亦為如來法身之秘密境界,所謂「密法」是也。是故依於《心經》而修,則習禪甚佳,修密亦勝,禪密並修尤勝;此為即禪即密,即密即禪,別而不別,不別而別,行者心自精進通達而不取著,悉皆成就,疾趨無上菩提,故有斯篇之作。
願以此編,與諸同道,速入佛智,同證菩提,令法久住,眾生聞者,同出苦輪,證於無上。
釋成觀識於美國密西根州遍照寺
佛曆二五四一年佛歡喜日
(公元一九九七年)
壹、《心經》顯說
甲、楔子
壹、《心經》顯說——第一節
一、我與《心經》的一段因緣
今天與大家講《心經》,首先將《心經》作一番簡介。《心經》一般說是六百部《大般若經》的精要,而它卻只有二百六十幾個字。我跟《心經》有一點點因緣,就是和很多人一樣,在開始學佛的時候,最先接觸的便是《心經》:我在高中時,有一位同學,在那時他對佛學就已經有很深的接觸,幾乎都快出家了;有一天他介紹我這一部經,那時他是當場默寫給我的,(因他早就會背了)。接著我也開始背,並找註解本來看,所以這一部經是我第一部看的佛經。那時候連註解本也看不很懂,再加上所能找到的註解本也都是文言文的,實在看得不甚了了,這是我個人與《心經》過去的一段因緣。
二、《心經》的重要性
自從高中時看了《心經》以後,一直到現在,覺得這部經實在太重要了,因為它不只是《大般若經》的綜要;事實上,它可說是整個佛法的心要。它的重要性在那裡呢?
一言以蔽之,你只要學佛,你就處處離不了《心經》!不管你是學那一宗的,你都必須要《心經》。你學顯宗、學密宗、學律宗……任何一宗的修行,都一定有《心經》。甚至即使你是學淨土宗的也好——對,即使是淨土宗也一樣,雖然現代的淨土宗有些人說是只要念一句「阿彌陀佛」就行——但還是離不了《心經》。再者,各宗種種的法事、作法,在「事」上與在「理」上也都需要《心經》:在佛寺的早晚課誦中,早課裡有《心經》,晚課也有《心經》,放蒙山還有《心經》……處處都有《心經》!真言宗的全軌法本,每一部都要誦《心經》——所以,《心經》是任何宗派都必須要受持的經典——舉要言之,從你初學佛乃至於成佛,都離不了《心經》。一切佛法的精要都在這裡面,所以甚深微妙,本經雖然是發心學佛的人一開始就學了,中間的人也在學,一直到大菩薩果位的時候還是在學,但是真正能透徹了達此經之義理,實在不是很容易的事,若能依此經實修,則更加難能稀有。
以上簡單介紹了一下《心經》在「事」上的重要性,也就是作種種的佛事都必須誦《般若心經》。至於在「理」上,則它不但是最高深的,而且它從最基礎到最無上的道理都涵蓋了,這怎麼說呢?因為佛法中的基礎名相,其它沒有任何一部經,能在短短的篇幅裡,包括得這麼完整、簡要,並且不讓人覺得繁雜,這是最難能的地方。由於這個原因,所以初學佛的人通常都先學《心經》,其道理之一在此。再者,從佛理上來講,《心經》所闡示的理不但是最高的,而且還包含了三乘的要理,所以《心經》的特點是:既精要、且廣博,又高深,實在不可思議。
三、譯本
《心經》在《大藏經》中總共有七種譯本:
1、姚秦鳩摩羅什三藏法師譯:《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》
2、唐玄奘三藏法師譯: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
3、法月三藏譯:《普遍智藏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
4、般若三藏與利言三藏共譯: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
5、唐智慧輪三藏譯: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
6、法戒三藏譯:《般若波羅心經》
7、施護三藏譯:《佛說聖佛母般若波羅蜜多經》
在這七種譯本中,流傳最廣的就是玄奘法師的這個譯本。玄奘法師譯的這部《心經》可說是在他譯經事業中的一個異數:因為玄奘法師對於譯經,一向主張比較忠於原文的譯法,也就是說,他的譯文比較接近「直譯」,雖很忠實,但也因此而常常唸起來比較不那麼順暢,比較「不像中文」,很容易一看就覺得是翻譯的作品。一般來講,在佛經漢譯中,譯筆最流暢的,可說非鳩摩羅什法師所譯的莫屬,可是很奇怪,偏偏這一部《心經》卻是玄奘法師所譯的最典雅、簡捷、明快、流暢,一點也沒有譯筆的痕跡——好像原文就是中文一樣。連鳩摩羅什法師譯的都不如他,因此可說是沒有人超過他,歷來大家都最喜歡這個本子,所以傳誦最廣。
四、譯者
玄奘大師,生於隋文帝開皇二十年(西曆600年),卒於唐文宗麟德元年(西元664年)世壽六十五,留學印度十九年,譯經二十年。
五、《心經》「顯說」與《心經》「奧義」
因為我一直覺得這部《般若心經》實在很深、很好,所以一直希望有個因緣好好地把它講解一下,今天可說是因緣到了。由於這一部經實在是很深、很難,一般人看此經,常常只是看了很多的名相,至於「理」方面,在經文的某些緊要關頭,有些解釋的人偏偏跳過去,或者顧左右而言他,所以讀者還是不容易搞清楚,遍索無解。現在我們便一起來探究一下。此外還有一點,因為這一部經實在是太深,所以,一定是要對因緣與根基成熟的人才能講,因為這裡面有很多「如來密義」,我都不輕易講,或者很少講。我曾講了一部《心經奧義》,其中所述便是《心經》的「密義」,此文曾在《慈雲雜誌》上發表過,那一部作品原本是我在康州應幾位信眾之問而講的,然後由弟子整理之後發表的。《心經之密義》雖然已經著作成文,可是那篇文字很多人說看了之後還是不很懂,所以還是須要再更詳細講解一番。因此,完整的《心經》講解應包括兩部份:一、是顯說、二、是密說,所謂密說,亦即所謂「如來密義」——諸位不要以為顯宗就沒有「密」法,其實讓你看不出來的「密」才真是密,就好像詩人寫詩,沒有雕鑿之相,不著斧痕的那一種藝術,才是最高的藝術——若讓你一眼看來十分工巧的作品,通常都不是深刻、偉大的藝術作品;所以這部經深就深在這裡。像「相宗」——玄奘法師他最擅長的就是「法相宗」、又稱「唯識宗」——看起來令人覺得很深,事實上不見得,只不過名相很多、很繁複,一時間不容易掌握要領,然而一旦把握住了原理之後,就不難精通。而《心經》看來簡單,其實深邃無比,與唯識學比起來,《心經》中的名相少得很,可是義理卻十分深奧,故稱為「如來密義」。總而言之,《心經》所闡示的東西,主要是要靠「悟」的,故其層次相當高,而受持《心經》的難處也就在此。
乙、正釋經文
一、釋經題
【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】
▲「般若」:這兩個字念「ㄅㄛ ㄋㄨㄛˋ(bo nuò)」:老一輩的都念「ㄅㄛ ㄖㄜˇ(bo rě)」,那可說是約定俗成地把「般若」兩字唸成字典上所沒有的音,而成為佛法才有的「破音字」,如果照字面以國語念應是「ㄅㄢㄖㄨㄛˋ(ban ruò)」,這就更加離梵音遠了;若是照方言念,或許更接近些,方言中我只會台灣話,台語中「般」字唸成ㄆㄨㄚ(pua)(ㄉ(d)),「若」則讀如「熱」的音。梵文原文是(praj?a)因為中文沒有相同的音,所以勉強唸成ㄖㄜˇ,已經算是很接近的了,也有人唸成ㄋㄨㄛˋ(nuò),與「諾言」的「諾」字同音,這也很接近梵文原音,但是這兩個中文音都正好只念了原音的一半,若將兩個音合在一起,(也就是將ㄖ音加以鼻音化nazalization,有如西班牙文的ESp?ol中的「?」音,或法文champagna中的「gn」音)才是完整的原音,不過比較而言,念「ㄅㄛㄋㄨㄛˋ(bo nuò)」還是比較接近,「ㄅㄛㄖㄜˇ(bo rě)」則離原音稍遠一點。
「般若」的意思是「智慧」,然而佛法中的「般若之智」跟一般的「智慧」內涵並不一樣,而且由於「般若之智」有別於世俗的「智慧」,為了不讓人誤會或產生混淆,所以就直接翻譯出它的音,而不譯其義。(玄奘法師提倡且確立了佛經漢譯的「五種不譯」的原則:一、秘密不譯,如「陀羅尼」真言咒語的字句,便只音譯,不譯其義;二、多含義不譯,如「薄伽梵」這種名詞因意義太多,不好取捨,故只音譯,不譯其義;三、此無不譯(中國沒有的東西),如「閻浮樹」;四、順古不譯,如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;五、生善不譯,如「般若」之意譯較能令人生尊重之感,而「智慧」則比較輕淺,為了令人生敬故,所以不翻其義。)世間的智慧,例如五明(聲明、工巧明、醫方明、因明、內明),種種工藝、音樂、文學、詩詞、藝術、數學、物理……等等,這些智慧可以增進世間人生活的充滿——可增進有形的或無形的、物質的或精神的:或身、或心等方面的滿足。然而「世智」因為與染污法(五欲六塵)相應,所以不能夠令人斷煩惱、得解脫。出世間的「般若之智」就是佛所自證及開示的智慧,這種智慧因「不與染法相應」,故是可以令人斷煩惱、得解脫的,所以,「般若之智」才是真正的大智慧。所以你看,一般世間的有學問、或「有智慧」的人,不管是科學家、藝術家、文學家、乃至於哲學家、思想家,都沒有辦法斷他自己內心中的煩惱,不但不能「斷」,乃至於「降伏」其煩惱都辦不到——進而言之,歷來很多文學家、哲學家、思想家連自己都瀕於瘋狂邊緣,苦惱無量,不能自解,乃至於自殺的都有——可是這些人都被看作是「有思想的人」或「思想家」呀!然而這些「思想家」因為沒有佛智慧,所以他們對於種種世間現象以及自身、自心也都看不透,因而不能超脫自心的煩惱痛苦,而且常常連自己家裡的眷屬都搞不好。猶有進者,有的外道的導師或開山祖師,甚至還被自己的徒弟給出賣了,這種事情在佛法中就不會有,佛法中的祖師都是有大智慧的人,誰能賣得了他——由此可知,世間人的種種智慧,不論是凡夫(哲學家、文學家、思想家等)的智慧,或外道(各種其它宗教)的智慧,都無法斷自他的煩惱。相對的,佛法的智慧(簡稱「佛智」)便可對治我們心中的種種苦惱,使我們斷煩惱、證解脫、得菩提,這種究竟的智慧便叫「般若智」。以上簡單介紹一下「般若」跟「智慧」的不同。
▲「波羅蜜多」:梵文為(pāramitā)其意義為「到彼岸」,這個詞若以義譯的方式而譯成「到彼岸」,會令人覺得怪怪的,而且也容易引起許多誤解,所以古人就只翻音而不翻義而成為「波羅蜜多」。波羅蜜多、也是「度」的意思,「度」是沒有三點水的「度」,在現代的國文,「度」與「渡」有別,而古時這兩個字是一樣的,這在訓詁學(或「小學」)上稱「同音通假」(音同、義亦同,故可互相通用、假借稱為「同音通假」,中文中有很多這種字詞)。既然「波羅蜜多」是「到彼岸」的意思,所以「般若波羅蜜多」整個翻成中文,意義就是「智慧到彼岸」,也就是:「乘著智慧的寶筏得到彼岸」。到達什麼「彼岸」呢?所謂「彼岸」即是「此岸」之對治,而「此岸」就是生死煩惱的地方,故「彼岸」就是指涅槃菩提,這只是個譬喻,表示一個修行成就的境界,並不是真正有一個「岸」。
▲「心經」:這個「心」是「心要」,或是「精要」(Essence)的意思,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個部份(heart—core)。「經」,原文叫「修多羅」(Sutra),修多羅的意義有二:一、貫串,二、契合;貫串什麼呢?貫串佛所說的一切法,一切道理都把它貫串起來,才能稱為「經」。而「契合」的意思是指「契合道理」與「契合根機」,簡言之即是「契理」與「契機」;這就是說,佛所說的經法都有二個特性:第一,它都是契合道理的——佛不會違於道理而說法:第二,契機就是指佛所說的法,一方面既要合於道理,另一方面也要適合現前的聽眾之「機」與「緣」,對什麼樣根機的人,就為他說什麼樣的法,令他容易領解而依著修行。可是「對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法」,這之中往往會有問題產生,因為與不同根器的人講不同的法,對凡夫來講,便很容易產生前後所說不一致、或自相矛盾的情況,然而對佛而言就不會有這種現象,因為佛一切所說皆是根據背後最高的道理而來,所以都不會有衝突,這就難了:一般世間的凡夫講法,如果他對甲說適合於甲的話,對乙說適合於乙的話時,這中間可能就會有所衝突,然而佛所說的法就不會有這種問題,因為講經說法有兩大原則:一方面既要契理,另一方面又要契機,而且要兩種性質同時具備才行。所以當我們在閱讀一部經時,經中所開示的道理我們要知道(此即是「解理」),然而我們又必須要知道,這部經佛是對什麼樣的對象講的(此即是「知機」),因為對不同的對象有不同的說法,就好像我們寫文章也是一樣,你要先搞清楚你的讀者是什麼樣的讀者,然後才能決定用什麼方法去寫,才能夠令他真正的瞭解、接受。對「上根機」的人,你若講「下根機」的法,他會認為這太簡單了,他根本不想聽,甚或會覺得「你對我講這麼簡單的東西,簡直是瞧不起我一樣」,這樣便是「不契機」,即使所講的道理沒有錯,也是不適當;至於對下根機的人,你若講上根機的法,那他根本就聽不懂,所以他也不會產生很大的興趣,更加不會受用。因此「講經」(演說契經)時,須對什麼樣根機的人講什麼樣的法,以便「契機」,令他受用,但同時也要合於道理,以達「契理」,令他所解、所修皆趨向菩提,而不是只為一時的「契機」,因而信口胡言、亂扯一通的,乃至講一些與本文沒什麼相干且粗俗的事、或笑話,那便有「譁眾取寵」之過,而非講經說法了。因為「修多羅」有此二種契合之義,故有時也翻為「契經」。又,「經」字,六祖惠能大師解釋作:「徑」,因為佛所說的「經」是真正成佛、成菩提之門徑(亦即:佛經才是真正的「成佛之道」),這個解釋非常精當。
綜上所說,此經題「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」合起來而言就是:「這是一部佛所開示以大智慧令行者到達彼岸的心要之經」。「以智慧到彼岸」的省稱即是「智度」,這就是佛法的精要!現在順便告訴你,佛法是修什麼的呢?修學佛法是為了修智慧,因為唯有智慧才能令眾生到生死的彼岸,若沒有智慧是絕對到不了彼岸的——在佛法中若作種種修行,而不修習智慧,是可以得到世間的福報;然而「福」並不能令人得到究竟的解脫,甚至也不能令人生起智慧(唯有修智慧才能生起智慧,如是因,如是果),「唯有智慧才能度煩惱、得解脫」,這就是最直捷而重要的道理了。這話說來簡單,然而卻是非常深的:你若能體悟到這其中的真義,就是有大智慧的人。龍樹菩薩為了闡釋共有六百卷的《大般若經》,而寫了一部《大智度論》,事實上,他並不是把《大般若經》從頭到尾一個字一個字註解的,而是抽樣地把經中重要的段落,取出一、二段或幾段,然後把它解釋一下,發揮一番,以此方式而發揮《大般若經》的精髓。如是,菩薩以其「論述」,來發揮《大般若經》(「大智經」)中 「以大智慧度一切煩惱生死」的道理,故稱其論文為《大智度論》。
以上所講經題的意義,是依照一般「顯說」的意義來交代的,至於本經經題的「奧義」方面,則要等我們講到「《心經》奧義」時再講(——以奧義而言,則其意義又不一樣,又更深入了)。
二、釋譯者
【大唐三藏法師玄奘譯】
接著講譯經者:「大唐三藏法師玄奘譯」。
▲「三藏」:就是經、律、論三種佛法的寶藏。一切佛法共分為經、律、論三種,「經」是佛口親宣的;「律」也是佛親口所說的;但是「經」有時也有菩薩說的,或是聲聞、大阿羅漢說的,甚至也有諸天所說的,這些經文聚集在一起,統稱為「經藏」。「律」則完全是佛所制的,除佛外,他人皆不能制律。但是也有註解律的律疏,也收集在律藏裡面。另外,「論藏」中所集的「論」典就是闡揚「經」和「律」中的道理的,因為有很多佛所說的法,我們凡夫或根器差的人不能很瞭解,所以後世的大菩薩就把他發揮一下,這種發揮經藏與律藏的道理的文字,統稱為「論藏」。後世有些人說:「『經』是講定,『律』是講戒,『論』是講慧的」,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,為什麼呢?因為佛所說的「經」裡面除了講「定」以外,當然也有「慧」,其實佛「經」中,是什麼都有:有戒、有定、有慧;若以廣義的「經」來說,連「律」也是經,講戒律的文字稱為「戒經」,所以菩薩戒、比丘戒、比丘尼戒的戒本中都說:「半月半月誦,戒經中來」。再者,更嚴重的是:若說佛說的「經」只開示「定」,而菩薩與聲聞的「論」才是處理「慧」的,這很明顯的是顛倒說。至於律藏則是專講戒律的沒有錯,但若說「論」就是專講慧學的,這就不對了,而且那樣的說法十分勉強,要強行將「經律論」與「戒定慧」來「配對」,實在無此必要;事實上,「論」應該是發揮與闡釋「經」與「律」二藏的。
(複次,如上所說,若說佛說的「經」只闡示「定學」,而菩薩與聲聞所說的「論」反而是專門闡釋「慧學」,這是一種「顛倒說」,為什麼呢?因為顛倒了是非與因果。大家都知道:戒定慧三學中,戒定二學是為了智慧,戒與定可說是手段、方法,而智慧才是究竟,怎麼佛所說的法變成只是「手段」,而菩薩與聲聞所說的反而變成是究竟的,這不是顛倒是什麼?關於這點,龍樹菩薩、無著菩薩、世親菩薩,在他們的論文的一開始,都是這麼說,而且唐朝三論宗的祖師吉藏大師在他的《百論疏》中,也這麼說,請參閱此書,及《中觀論》、《攝大乘論》、《俱舍論》等。不知為何後世的人,要這樣違於佛與菩薩而說,乃至以訛傳訛,講經說法的人一講到經律論三藏,常常毫不慎思明辨地,就依樣畫葫蘆,而不知這樣會誤導眾生,乃至「非法說法」,是有很大過咎的。
其次談三藏法師玄奘是怎麼樣得到這部經的。玄奘法師到西天求法,這個大家都知道,因為《西遊記》大家都很熟。事實上,《西遊記》是道教的人(吳承恩)不信佛法,寫出一部小說,來諷刺佛法的修行人與佛教的,所以把「三藏法師」寫成一個只會唸咒整人、聽小話的膿包:把「悟」到「空」理的人(「悟空」)比喻成猴子;把受持「八戒」的人寫成跟豬一樣;所以不要以為《西遊記》是一部佛教的書,是發揚佛法的:事實上,正好相反,它是諷刺佛法的。(所以佛教徒若演戲或園遊會的時候,千萬不要演《西遊記》來慶祝佛菩薩聖誕,或扮演「三藏取經」,如是則有冒瀆神聖之過。)附及,後來又有人,為了報這「一箭之仇」,就寫了一部《封神榜》來諷刺道教,可是那樣做也沒什麼意思:而且,既然學了佛,就不應該再去寫小說。
話歸正傳。玄奘大師去西天求法,所謂「西天」就是天竺,也就是現在的印度。那時候要到印度,須經過很多困難危險的地方,至於什麼孫悟空、豬八戒同行,事實上根本都是沒有的、都是小說家虛構出來的。據玄奘大師在其傳記中所寫,他在沙漠中曾經遇到一個老人,給他一部經,是用中文拼音的梵文本,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學梵文,不過以中文字拼出來的梵文本,他還是能唸得,只是可能尚不能解其義,(譬如說:「觀自在菩薩」,本子上就寫「阿伐羅祇提濕伐洛」),老人授他這部經,叫他沿路背誦,便可以逢凶化吉。玄奘大師本來是騎馬出關的,也有許多位同志結伴而行,但後來同伴與馬都死了,他便獨自徒步而行,他走在沙漠中,沿路看到許多白骨,他沒有得吃、也沒有得喝,又餓又渴,風沙、烈日難當,接著就力竭而昏倒了。昏倒之前他心裡還一直在唸著《心經》的原文,雖不懂得經文的意思,只是照著拼音背誦。昏過去之後,他夢見觀世音菩薩手拿淨瓶,到他跟前,在烈日之下,他覺得好像有幾滴露水滴在他身上,不久他便悠悠醒轉,而且所有的渴與累都消失了,於是便再奮力繼續前行,終於能度過大沙漠而逃過一劫。所以他當時便發願:學成歸國後,一定要把《心經》翻譯成中文。而且如前所說,這一部經是他的譯作中譯筆最好的一部。以上是一些關於玄奘法師翻譯這一部經的因緣。據玄奘法師說:其實那位授經給他的老人就是觀世音菩薩,因此是觀世音菩薩親手把這一部經授給他的,所以可說是得到觀世音菩薩的親傳與特別的加持,故能譯得這麼精妙,而且其風格比之於玄奘大師的其它譯作,都大不相同。以上簡述譯者。接著正釋經文:
壹、《心經》顯說——第二節
三、釋經文
【觀自在菩薩,】
有人說:觀自在菩薩就是觀世音菩薩。事實上,依密教而言,兩者並非完全一樣,而是「異體同名」。先解釋「觀自在」,「觀」就是「看」的意思,「看」是用什麼看的?是用慧眼看,而不是用凡夫的肉眼,所謂:「慧眼觀世間」,此菩薩修行時,是以慧眼觀這世間的一切法相,而得到自在,所以叫作「觀自在」。梵文叫做Avalokitesvara,你若跟老美講「觀音」(Kuan—Yin),他可能比較知道你在講什麼,但你若講「Avalokitesvara」,他反而會搞得一頭霧水。
「自在」就是「解脫」。有人學佛以後常講:「我現在覺得好自在!」千萬不要隨便這樣講,很容易犯了大妄語罪,都不自知,因為「自在」就是「解脫」;而且「自在」更不是「隨便」:有人以為自在就是瀟灑、隨便、「一切都不甩」——其實大謬不然!「自在」是一切舉止動靜都符合法理,不違法相、然而同時卻能超越法相,不為法縛——「符」而「不縛」:身處於其中,而不為其所縛、不為其所礙,這叫做「自在解脫」。
「自在」有十種:
一、命自在——即是壽命自在;亦即菩薩修行至此,已能於壽命得自在,要想隨眾生緣,而示現活多久,就可活多久,無有障礙。
二、心自在——即「定自在」;亦即菩薩可於一切禪定三昧得自在,可隨心之所欲而出入任何禪定,住任何三昧,以自莊嚴,且加持眾生,無有障礙。
三、業自在——謂菩薩於身語意三業皆得自在,隨於智慧,不隨煩惱而轉,無有障礙。
四、資具自在——即菩薩於一切自修、教他之資糧、莊嚴具,皆能自在充滿,無有障礙。
五、受生自在——謂菩薩於受生之時間與處所皆能自在,欲於何道受生,度彼眾生,乃至欲生何佛國土,以供養哪一尊如來,皆能自在而往,無有障礙。
六、神力自在——菩薩之神通廣大無量,能隨其心之所願,以其神通力成就不思議事,無有障礙。
七、願自在——菩薩於所發之大願,皆能自在成就,無有障礙。
八、解自在——謂菩薩已得勝解成就,善能演說種種妙法,化度有情,無有障礙。
九、法自在——菩薩於一切法皆得通達證悟,無有障礙。
十、智自在——菩薩之智慧具足,於一念中能現如來之十力、四無所畏,乃至示現成等正覺,無有障礙。
《心經系列》成觀法師(二)
觀自在菩薩的「自在」,具體而言,就是指這十種「自在」之義:譬如說:受生自在,他要生在那裡就生在那裡;要生在那一國就生在那一國;要什麼時候出生就什麼時候出生。你說你已「自在」了,有沒有辦法如此?生死自在、乃至以神力自在所現的化身自在——要化一個就化一個;要化二個就化二個;要化一百萬個就化一百萬個;要化到那裡就化到那裡;來去自如。有沒有辦法如此?這比神足通的法力還更高得太多——簡言之,這十種自在是十地及等覺、妙覺的境界。所以,自今起不要再隨便講:「我現在覺得好自在」也不要隨便說某人(不論他是法師或居士)已經「生死自在」了。
再者,「觀自在菩薩」與「觀世音菩薩」的差別在於:「觀自在」是所謂的「自受用身」,而「觀世音菩薩」則是「他受用身」,亦即是應化身。觀世音是「尋聲救苦」之義,亦即是「觀世界的音聲而去度脫眾生」之義。譬如,《法華經‧觀世音菩薩普門品》中說:如果有人在苦難之中稱念觀世音菩薩之名,他一定會去救你,當然你必須以至誠心稱念聖名,而不能有一點點疑心。我有一個朋友,很喜歡游泳,他在十幾歲時,有一次到新店溪游泳,忽然被漩渦捲到水中去,他很努力想要游出漩渦,可是根本辦不到,只覺身體一直在往下沉,他想:「這下子死定了!」接著,就在幾秒鐘之內,他很快地把他短短的一生中重要的事,幾乎全都回憶過一次——這時不知為什麼、他忽然想到他祖母常叫他念觀世音菩薩這件事,於是他就這樣想:既然我現在就要死了,不如唸唸觀世音菩薩,死後到觀世音菩薩那裡去,也好;接著就不省人事了。過一陣子,醒來的時候,發覺自己並沒有死,躺在河邊沙灘上,他一回想,便覺得:「觀世音菩薩來救了我!」這就是「尋聲救苦」。觀世音菩薩會化三十二種應身(應化身),這是菩薩的「他受用身」(他人可以受用之變化身)。而「觀自在」則是「自受用身」,亦即菩薩以智慧觀察、照了世間一切法相,而得自在,這是他自己本身得到自在,只有他自己能受用,他人無法分享,故「觀自在」是菩薩的「自受用法身」。譬如你若得禪定,你在禪定中所得到的法樂,只有你自己能受用,他人絕對受用不到,所以是你「自受用」:以上是講「觀自在菩薩」之義。至於「觀世音菩薩」則是觀世間的音聲而去救苦,因此「觀世音菩薩」即是此菩薩的「他受用身」;亦即,受用的人是誰呢?受用的人是其它眾生,不是觀世音菩薩本身!我們換成另一種名詞你就能比較瞭解:「觀自在菩薩」可說是此菩薩的「法身」(「法身菩薩」自受法樂),而「觀世音菩薩」則是此菩薩的「應化身」(「應化身菩薩」為應於眾生之心、願、機、緣而化現,令眾生離苦得樂),又如:釋迦牟尼佛是佛之「應化身」,而他的法身叫做「毘盧遮那佛」(又譯作「大日如來」);因此「毘盧遮那佛」是此佛之「自受用身」,而「釋迦牟尼佛」則是此佛之「他受用身」,亦即是應化身,(「應身」與「化身」或「應化身」意義皆同,即「應眾生之所求而化現之身」)。化身佛所講的法為:四聖諦、八正道、六波羅蜜、十二因緣……等等這些法,令我們受用,所以他是應我們眾生的因緣、根機而來的,故叫「應化身」。而法身佛所講的法,則是佛所自行的境界,皆是無上之法,顯教中如《楞伽經》,密教中如《大日經》、《金剛頂經》等,皆是佛所自住之境界。再則,觀世音菩薩,古代還有一種譯法叫做「光世音菩薩」,也是一樣的意思。「光」是以智眼之光明照了之義。
再者,「觀世音」是「觀世間之音聲」,為什麼「音聲」是用「觀」的,而不是用「聞」的?因為一、菩薩已達六根圓通,已能六根互用;二、用耳聞聲,乃是凡夫之六識境界。又,六塵之中,觀世音為何選擇聲塵來修?為何不選色、或香、味等?一、音聲功德最大,障礙最小,詳如《俱舍論》中及《楞嚴經》中說。二、音聲最接近於意義,也最能表達意義——故音聲是傳達訊息最重要的工具。三、音樂為音聲之藝術,是一切藝術中最抽象的形式,卻最能感動人心。故音聲對凡夫而言,無所不在:生活、求知、傳達、智慧、感情、育、樂等,都要靠音聲,所以菩薩以音聲修法,以音聲度眾生,具有無量方便。
「觀自在菩薩」的「菩薩」二字是什麼意思呢?菩薩的原文是「菩提薩埵」,(Bodhisattva),「菩提」是「覺」或「覺悟」之義,「薩埵」的意思是「有情」,合起來就是「覺有情」,這有三個意義:一、正在求覺的有情,二、已經覺了的有情,三、能令他人覺悟的有情,都叫做「菩提薩埵」。這以英文來講,就是:第一種等於是「進行式」的(現在分詞enlightening)——「正在求覺」的有情;第二種是「完成式」的(過去分詞enlightened)——「已經覺悟」的有情(覺悟有程度之別,在此並非指完全開悟的「大徹大悟」);第三種的「覺」則是「及物動詞」(不定詞to enlighten)——「令人覺悟」。這三種意義合起來,簡單一句話,就是一般所說的「上求下化」的人;上求菩提,下化眾生,這樣的人叫做「覺有情」,即是「菩提薩埵」。中國人很會省略,把「提」跟「埵」兩字省略掉,便成「菩薩」,這就是中國版的「菩提薩埵」,但是這個「漢化」後的名詞,印度人是一定聽不懂的。「菩薩」古代還有翻譯成「大道心有情」的,因為他是已經發了廣大的道心、大菩提心的有情。
【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】
「行」即修行,這裡特指心行,在內心裡修行,也就是作禪觀。因為坐禪、打坐時是用心在觀,所以叫「心行」。「深」,是很深入之義。菩薩很深入的修行,所以叫做「行深」,而不是很膚淺、表面的。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」,這就是頓悟:「正當他在很深的修行般若波羅蜜多的時候,就在那一剎那,當下他即照見了五蘊皆空——就頓時悟了五蘊皆空之義。」在此,最重要的是那「深」字,而「時」字也是很重要的,就是「當下」之義。「照見」,是怎麼照的呢?是用智眼照的。智眼就好像一把手電筒,你若在一個暗室裡面,拿著手電筒一照,整個室內便都可看得一清二楚;或者好有一比,你若拿手電筒到防空洞裡面一照,那防空洞裡就都看得清清楚楚了。防空洞裡面都是很潮濕,本來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,如老鼠、蟑螂、蝙蝠、蟋蟀、螞蟻、娛蚣等,你這麼一照,那些動物、昆蟲都會跑掉;你以這樣的譬喻去觀想,便略知「照見」的意義:那「防空洞」比如我們的「心」,我們的心,因無「智慧之日」照射,所以長年(累劫)黑暗、陰濕、髒亂;這黑暗、陰濕、髒亂比如我們長時不了自心、糊裡糊塗、無明覆蓋、心地不淨、惡念垢穢充斥,裡面因此藏匿、長養了種種煩惱垢穢,有如防空洞藏匿了老鼠、蟑螂、娛蚣等,這些老鼠、蟑螂等,就比如我們心中的煩惱,他們只有在陰暗無明的地方才能藏身,才能滋長。一旦有一天,行者得了慧眼,而以慧眼的智慧之光一照,這些煩惱垢穢便會無所遁形,頓時走避,剎時間消逝無蹤,因為煩惱怕見光——智慧之光,這就是所謂上智利根大菩薩的「頓斷煩惱」。
照見「五蘊」,什麼是「五蘊」呢?「五蘊」換言之就是「身心」,「五蘊」包括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; 「蘊」是蘊集、積集(集合)之義;我們眾生把此身看作「一個」東西,且覺得這個東西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,在《金剛經》裡面稱為「一合相」,就是「一大集合、不可分割」之義。然而佛以智眼照了,觀此身並非不可分的一個整體,而是可以分析的,最簡單的分法,即是分成「身」與「心」二者。身心再細分,就是「五蘊」,也就是色受想行識。此中所說的「色」就是「身」,其它四蘊就是「心」。身心或五蘊合在一起就是「我」,或「我相」(我的相狀、相貌)。上一次我回來美國的時候,在飛機上,碰到一位淡江大學的講師,坐在我旁邊,他放棄了已當了五年多的大學教職,要來美國留學。他跟我聊了起來,他說:「我覺得我們人最重要的,就是要肯定自我。」這是很流行、「很有思想」的一種說法。我說:「好啊!那你怎麼界定『自我』呢?」所以,我們一般眾生都是這樣子:迷迷糊糊、模模糊糊、甚至對於我們最親切的「我」字,也只有一個很模糊的印象或概念,然而一般只要提到「自我」這個詞,都會覺得好莊嚴、好神聖,若說「肯定自我」,則更有如「大憲章」一樣,凜然不可侵犯。不過你若問:「什麼是自『我』?」他卻又講不出個所以然來了!那時我就問那位講師說:「你所說的『我』是指『身』呢?還是指『心』呢?還是「身心」兩者合在一起呢?若指『身』的話,身——唸唸都在變,無常啊!若是指『心』而言,而心更是無常迅速,剎那不住,在這兩者中間,你實在找不到一個實體。你所說的『我』,若是指身與心合在一起而言;既然身與心分別都是無常迅速的,則兩個無常唸唸變遷的東西合在一起,還是無常——不會『無常』加『無常』等於有常。須是『有常』,才有實體可得,既是唸唸無常,便無實體可得。所以,在身、或心,或身心合在一起,這三者中遍求,實無一個實體可得,亦無一個『我』可得,因為都唸唸不住的緣故。」——關於這點,等一下再詳細講,因為這跟「五蘊皆空」有關係——事實上,那時我是用另一種語言在跟他講「五蘊皆空」之義,雖然他並沒有能夠聽得出來,不過也結了一個法緣。
關於「一合相」,在此再作一個譬喻:在美國差不多每個人都開車,但並非每個人都對車子很有研究,至少對我來講,那就只是一輛車:引擎蓋打開來,都是機器,我也搞不清那一個機件是干什麼的;那一部份壞了,我也弄不清楚,反正車就是車——「車」對我來講是「一個整體的概念」,是「不可分割」的,裡面的詳細區分,我實在不清楚,我只有一個模糊的、抽象的總概念:「車」。然而,車對於一個修車匠(Technician)來講,便不是個「抽象」的概念,而是一個很「具體」的東西,並且是很確實的,甚至好像是個活的、有生命的東西一樣。對他而言,車子的那一個部份是做什麼用的,都清清楚楚,因此他將引擎蓋打開來,那一個是引擎,那一個是分電盤,那一個是發電機……都一目瞭然;若有一個部位聲音不對,他一聽就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。但是,對一般人來講,大概都沒什麼差別。至於我們對於自己此身這部「大機器」——這一輛「肉車」——也是一樣,我們也是模模糊糊的,搞不清楚它各部位在那裡,究竟如何運作——惟有以佛慧來觀察,方能對此身心有深入的瞭解。以佛慧觀察,知此身並非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,不但如此,而且還可以清清楚楚地分別、了知身心二者之差別與關連,甚至於知道,以作用來看,此「心」又可分析成「受、想、行、識」四大部分,再進一步則可分為「八識」,乃至分成「五位百法」中所陳述的八種心王、五十一種心所法、及二十四種心不相應行法等。因此凡夫所謂的「我」字,實在可以分成「色」(身)、「心」二法,亦即是物質與精神兩大「集合」,再詳細則可分成五大集合(五蘊);身就是「色蘊」,色蘊又可分為四大及六根;心則可以分成「受、想、行、識」四蘊等,如上所說。為什麼把「心」分成四蘊呢?因為心的作用裡面,最重要的就是這四種;事實上,心的「本體」是「識蘊」,「受、想、行」三蘊是心的「用」(作用),而且進而言之,心的各種作用裡面,對我們凡夫來講,最親切最親切的莫過於「受」(感受):因為有「受」,所以才有苦、有樂;如果沒有受,就沒有苦樂可言;若能達到沒有苦樂的話,就得到解脫了——也不用解脫了。因為既然沒有苦樂,解脫什麼?所以在一切心行(心的作用)中,「受」最重要。我們眾生這樣一輩子苦苦追求,為的是什麼呢?就是為了所謂「追求快樂」,一般小老百姓追求快樂,甚至美國憲法也制定「人人皆有追求快樂的自由」;乃至希臘史多噶派(Stoic)的哲學家亦云:「快樂是最大的善」;甚至在佛法中,所謂的「離苦得樂」,還是講追求快樂,不過佛所說的「快樂」,與世間凡夫及外道所說的「快樂」,名雖同、而義不同;佛所說的快樂是指「涅槃樂」與「菩提樂」,而非吃飯樂、睡覺樂、玩耍樂等等會無常變壞的樂。因為有「受」(Perception)的關係,所以就有種種感受。「受」可分作三種: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。故佛法是很微妙、精細的,也是最繁複的,你要多繁複就有多繁複,繁複到把你層層套住,令你跑不掉。「苦受」是什麼呢?違逆於情的叫做苦受,某種感受若違背你的心意,就會起一種「苦受」;順於你的欲意的,我們就稱為樂(樂受):還有一種中性的(Neutral)受,是不苦不樂受,又翻成「舍受」,就是有一種感受,並不是苦、也不是樂,謂之「不苦不樂受」。凡夫人為了得到種種「受」(為我所「消受」),所以有種種追求,而此「受」是怎麼來的呢?「受」是由「想」而來的——經云:「一切『受』皆由『想』生」:在某種特定的情境之下,你若起「苦想」,就會得到苦受;若起「樂想」,就會得到樂受,所以,「一切受皆由想生」,故「受」是由「想」中來的。譬如:一幅畫,我看了,我想:「嗯!這畫看起來令人覺得很愉快」,若生這種「樂想」,我就會有「樂的感受」,故是由此「樂想」而得「樂受」。又有一種情境,我覺得很苦,譬如:以前我喜歡音樂,乃至於也喜歡某些Rock and Roll(搖滾樂)(有一些,不是全部的)——以前當我聽到那些音樂的時候,就會起一種「樂想」,覺得很快樂,可是我現在如果聽到Rock and Roll的話,只覺得很吵而已,而起一種「苦想」,苦想就會生出一種苦受:同樣是Rock and Roll,我可以生「苦想」,從而生出苦受;也可以生「樂想」,因而生樂受——對於同一件事,而有如是差別的感受,可見「受」是由「想」而來。甚至不只是Rock and Roll而已,幾乎所有的音樂我以前都很喜歡,以前因為喜歡,所以就生種種歡喜之想,生種種「樂想」,因而就得到種種樂受;有時候,我也會聽到音樂時不理它,因此那音樂對我來講,就沒有什麼苦樂可言,所以就生「不苦不樂受」。其次,即使你再怎麼喜歡音樂,如果你在靜坐的時候,隔壁彈鋼琴,彈得很大聲,那時,那琴聲對你而言,也會變成一種苦!所以一切受皆由想生,而「想」又是怎麼生的?一切「想」皆由「行」生。
「行」是什麼?行就是心行(Mental Operation Functioning),一切「心所行」都叫做「行」,換句話說,一切「心的作用」都叫做「行」,我們前面說過:受蘊、想蘊、行蘊三者都是心(或心體)之「用」,然而事實上,一切「心的作用」只要一個「行」字就可全部代表了,一切「心行」都完全包括在這裡面,因此嚴格來講,五蘊中的心法應該只要「行蘊」和「識蘊」兩個蘊就夠涵蓋了,「識」是心之「體」,「行」是心之「用」,「識」與「行」已完全包含了心的體與用,然而為什麼又要特別標出「受」與「想」而成為五蘊呢?因為「受」和「想」從世間法(俗諦)中來看,跟我們眾生日常生活最有關係,也是在凡夫眾生累劫生死流轉中,具有樞要的地位;從出世間法(真諦)中來看,「受」與「想」也跟我們的修行、出生死、得解脫最有關係。其實五位百法中,所有的心法,除了「識」以外,全部都包括在這「行蘊」裡面,行蘊還可分為「心相應行法」和「心不相應行法」——而事實上,「心相應行」與「心不相應行」也都是「行」蘊所攝,所以也都是心的作用。現在我們就來看看剛才發的講義五位百法表,你若真正想要瞭解所謂「五蘊」,一定要明了這五位百法;換句話說,如果你不瞭解這百法,就無法真正瞭解「五蘊」。
我當初在用功的時候,就為瞭解決「色受想行識」中的這個「行」字,追求得好苦,到處找資料,到處查,到處問,都追索不出個所以然來,菩薩慈悲,後來總算讓我搞清楚了。「五位百法」是什麼呢?五位百法乃「一切法也」——一切「世間」以及「出世間」的法,總稱為「一切法」。而「一切法」包括「有為法」和「無為法」,「有為法」也就是世間法,「無為法」就是所謂的出世間法。世間的有為法包括:一、心法,二、心所有法,三、色法,四、心不相應法。
一、心法——指八識。我們這個心體可分成八個區域、或八種作用與層次,就是: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,這五種是感官的,由其觀之作用而生出識別,便成為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,這五種識稱為「前五識」。第六識是「意識」、第七識是「末那識」、第八識為「阿賴耶識」,,阿賴耶識是最終的心體——由此最根本的心體出生「前七識」(又稱「七轉識」)。所謂的「心法」也就是「心識」(心體),又稱為「心王」。
五位百法
一、心法(8)
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、末那識、阿賴耶識
有為
法
一
切
二、心所
有法(51)
⒈遍行(5)——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
⒉別境(5)——欲、勝解、念、定、慧
⒊善(11)——信、慚、愧、無貪、無瞋、無痴、精進、
輕安、不放逸、行舍、不害
⒋煩惱(6)——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惡見
⒌隨煩惱(20)——忿、恨、覆、惱、嫉、慳、誑、諂、害、
憍、無慚、無愧、掉舉、昏忱、不信、懈怠、放逸、失念、散亂、不正知
⒍不定(4)——悔、睡、尋、伺
三、色法
(11)
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處所攝色
四、心不
相應行法
(24)
得、命根、眾同分、異生性、無想定、滅盡定、無想報、名身、句身、文身、
生、老、住、無常、流轉、定異、相應、勢速、次第、方、時、數、和合性、
不和合性
五、無為法
(6)
虛空無為、擇滅無為、非擇滅無為、不動無為、想受滅無為、真如無為
無為法
【注】本表「心所有法」之次序系根據《唯識三十論》及《成唯識論》。
二、心所有法——共有五十一種,這些法是「屬於」(belonging to)「心法」的,所以才叫作「心所有法」;為什麼說是「屬於」(belonging to)呢?因為這些法是屬於「心體的」作用,故稱「心所有」,例如「光」是屬於「燈」體的作用而稱為「燈光」(或「燈之光」)一樣。我們若用五蘊來表示「五位」,則:心法就是「識蘊」,心所有法就是「行蘊」,色法就是「色蘊」,心不相應行法也是「行蘊」;而「受」與「想」是在心所有法的第一項「遍行」——「觸、作意、受、想、思」裡面,因此可知「受」與「想」二蘊也是屬於「心所有法的」,所以也是「行蘊」所攝。雖然在「五位百法」裡面你找不到「行蘊」這個詞(因為「五蘊」與「百法」是兩種不同的分類),而其實「行蘊」就是包括了第二項的「心所有法」與第四項的「心不相應行法」,也就是五十一法加上二十四法總共七十五法,這整個都是行蘊,五蘊中的「識蘊」是百法中的第一項「心法」,受蘊及想蘊是「行蘊」下面的一個「小法」而已——它雖然小,可是,它影響眾生的「生死」與「涅槃」卻是舉足輕重的,因為眾生貪愛虛妄的感受,所以會有種種追求:追求眼根的樂「受」,追求耳根的樂「受」,追求鼻根、舌根的樂「受」,以及追求身根的樂「受」,由於追求種種的覺「受」,故有生死輪迴——所以「受」即是造成眾生生死之主因。「受」雖然是造成眾生生死之主因,可是它在整個心行中,已經是在末端了,故也是屬於「果」;那麼,我們將末求本,來推究一下:這個「果」之前的「因」是什麼呢?「受」的上面就是「想」——「受」由「想」生。而「想」是怎麼來的呢?「想」是屬於「行」(心行)的,亦即是行蘊。這麼一看就知道,「五位百法」其實就是比較詳細地闡發與分析「五蘊」的。有一部論典叫《大乘廣五蘊論》,裡面就是以五蘊來講解「百法」,很值得研讀。那什麼叫「百法」呢?百法就是《瑜伽師地論》中彌勒菩薩所說的一千多種法,世親菩薩把它簡化成一百法,就是這五位百法:因為一千多法對一般凡夫來講,實在是太多了,不容易解、悟、受持。我們現在末法時代,大家都求生淨土,求生淨土幹什麼呢?經中說:花開見佛「悟無生」的時候,就能證得「百法明門」,也就是:那時候就能真正悟了百法。此外,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悟了百法:你可以求生兜率淨土,去親近彌勒菩薩,請他老人家教你五位百法,兜率淨土比較近一點,不過有的人又害怕,因為兜率淨土是在我們娑婆世界裡的六慾天中,離這麼近,而且將來還要再下來,太麻煩也太危險了,乾脆就去西方淨土比較好,遠一點——要留學的話,就乾脆跑遠一點。
我們現在再把「五蘊」簡單複習一下:我們凡夫所見到的人的「人相」或我的「我相」,若用佛智把它判別一下,就分成身心兩個成分,亦即是精神與物質兩部分,這兩大集合又可分成五大集合——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而「色」或「身」又可分成「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」五根。為什麼這五根之身只說一個「色」字呢?因為,比較而言,要度這個「身」比較容易,要度這個「心」比較困難;「心」之所以比較不好度,因為第一、萬法由心造,心是生死之本;第二心比較複雜、微妙,所以佛就以其智慧把這個「心」再分析得更細微、更清楚一點,比較容易修治它。
【照見五蘊皆空,】
「空」字梵文是(Sunyata)(舜若多),這個字可以說是佛法裡面最難解的一個字,早課的「楞嚴偈」裡,「舜若多性可銷亡,爍迦羅心無動轉」,此「舜若多性」就是「空性」。什麼叫做「舜若多」呢?我們中文把它翻成「空」,是一種方便的譯法,事實上,應該把「空」字當作一個「專有名詞」,它有特殊的意義,千萬不要把它當「普通名詞」作「空蕩蕩」的意思來解,若把「空」字翻成英文的Emptiness的話,老美跟老英準會莫名其妙,絕對不能翻成Empty或Emptiness;若翻成「Void」,還比較類近。再說,什麼叫做「空」呢?「空」的全義應是「無自性空」或「無自性」、或者「空無自性」都可以——「空」其實就是「無自性」的代表或省稱。又,什麼叫「無自性」呢?無自性即是「無我性」。希臘原子論哲學家德膜克里特斯(Democritus)曾說:「當我把我的右腳伸到河裡面去,然後抽出來,再放進去的時候,第二次放進去的那隻腳,已經不是前面的那隻腳;第二次放進去的河水,也已不是同樣的河水。」這跟佛法所說的「一切法剎那剎那變滅」相近。我們剛剛講我在飛機上跟那位准留學生的談話中,我曾說:「你說要肯定自我,那『自我』的『我』字,你是指『身』,還是『心』呢?」如果是指「身」,則你說要「肯定自我」,便是要肯定這個「身」——然而此「身」有什麼好肯定的呢?因為它已經在這裡了,肯定是在這裡了,還要肯定什麼?不須再肯定;頭上安頭,床上架床——這是禪宗頓法的論辨。再從一般佛法來論:你實在沒有辦法肯定這個身,因為此身是由一些物質所構成的,其中的電子、質子、中子每一秒鐘都在跑動、都在變化,因此你無法令它「定」住不動,甚至在極短的一剎那中,叫它「定」住不動——Stop!,或Wait a minute!——都辦不到。如果真能令它們停在那裡一下下,縱使只有剎那頃,你便有辦法「抓」得住它(Catch it),而可以指陳出來:「諾,你看!這個就是『我』的『身相』。」——因為「我相」可以分為「身相」與「心相」兩種:但它一定要定住不動,才能夠抓得住,也才能指陳(indicate)出來——然而正當你在指陳說:「這就是『我』」的那一剎那,那個「我」已經又變了,又與你原先所指陳的「相」不一樣了,你原先指陳的那個「我相」,早已不在了,所以你實在沒辦法在任何一剎那中指出說:「這一個就是『我』!」再者,你若說:「這一個就是『我』。」緊接著它就變了樣,原先的「我」,不見了,卻出現了一個嶄新的「我」,如此就變成好像有兩個「我」(過去那一剎那的「我」,與當下現前的「我」),乃至有三個「我」(再加未來之「我」),或無數個「我」,甚至每一剎那都各有一個「我相」,所以你若要「肯定自我」,到底要肯定哪一個「我」?因此從「我」的「身相」來看,你實在無法肯定它。以上是談「我」的「身相」。
至於「心相」也是一樣,我的「心相」也實在無從肯定。凡夫之心,剎那剎那變滅不定。同上述之理,你可以指陳出說:「這就是我的心相」嗎?你實在無法把它固定下來,而指陳說:「這就是『我』的『心相』」,因為正當你如是指陳的時候,那一剎那又過去了,心相也隨之而變。綜上所述,也就是說:「『身相』和『心相』兩者,沒有一個固定的自體(Entity)——沒有一個固定的實體可得。」因為身與心都沒有一個固定的、不動的、不壞的「自體」可得——這一種狀態,佛便把它稱為「空」,故「空」又可稱為「無自性」或「無自性空」。既然找不出身相的「自性」,那麼我們的「身相」(或「我相」)到底是什麼屬性?心相也是一樣,到底是什麼屬性?如果我們更進一步說:是「性惡」呢?還是「性善」呢?或是「可善可惡」?或是「不善不惡」?或是「亦善亦惡」?或是以上皆是?或是以上皆非?如果以佛的智慧來看,這些都是「言說戲論」,因為「自性」無有定相。正如法國啟蒙主義的盧梭,他在他的自傳懺悔錄中自述說:「我慷慨起來的時候,我常可一擲干金;但如果我小氣起來的時候,我會變成一毛不拔……」等等。其實人的個性中,就是有很多自相衝突的品質,這些品質常互相衝突、自相矛盾,顯得十分紛亂、茫無頭緒可尋,所以很難講那個人是絕對什麼樣子的人,實在沒有辦法定說,故性善、性惡,乃至於唯心論、唯物論、一元論、二元論、多元論等等論說,以佛眼觀之,也都是凡夫的言說戲論,佛法裡面知道根本不須去辯論這些問題——為什麼?因為你怎麼講都可以;你不那麼講也可以——都沒關係;因為都與事實的真相無關,都是愚夫妄想分別,攀緣附會,依於無始言說戲論習氣,而產生如是等種種戲論言說。所以,凡夫辯得口沫橫飛,即使你辯贏了,也絲毫無助益於降伏你自心中的一點點煩惱,或得生死解脫!所以,綜上所說「身」「心」二法,乃至於世間一切法,都沒有自性可得,因為一切「性」都是由「想」而成,然而眾生之「想」,唸唸不定,故其性亦如是,無有定性。
其次,「空性」是指什麼?是指一切法都沒有一個「自性」可說,乃至於世間的一切學說(如性善說、性惡說、一元論、二元論、多元論、唯心論、唯物論、原子論等),也都是由於心行中的「想蘊」造成的,因此也是無自性的。若某事、某物沒有一個固定的性質可以指陳或確說,我們便把這種「性」叫作「空性」,這是一般所講的空性。還有,佛為什麼開示這種空性呢?你要曉得,佛說「一切法」是為了要度「一切心」,為了要度眾生,他不是沒有緣故而說的,他也不是為了要炫耀說:「我很會說話,我辯才無礙。」也不是要故作驚人之語,讓你欽佩他,不是這樣子的。佛之所以開示「空性」最重要的原因是:因為我們眾生從無始來,心裡都執著每一樣東西都有個自性,因此而不得解脫,例如:「我」有一個「我性」,「悟」有一個「悟性」,每一樣東西我們都執著它有一個「性」質,但是以佛智來看,這些物之「性」實在都不是彼物本身所有的,而都是我們眾生依心想而賦予它們的,因此,此「性」實是在於我們自心,而不在於物。再者,我們由心想而賦予種種物性後,又更進一步於外執著此「性」、於內執著此「想」,故由一事而進一步成為內外雙重繫縛。因此可知所謂「性」實是自心妄現,故須了達一切法實無一個固定的自性可得——請注意「可得」這兩個字,因為沒有一個固定的自性可得,所以就不去「得」,不去得就不會去執著,不去執著就會放手,放手就得輕鬆,放手輕鬆以後,如果是已達大菩薩果位者,就立刻能任運自在,也就自在無礙,達「自他」、「物我」都沒有障礙的境界。故佛之所以說「空性」,不是沒有因緣而說的——是為了令眾生悟法性、證解脫而說的。
另外,「空」是相對於「有」的。因此,在比較低的層次來講,「空」是屬於「對治門」,以其為對治「有」之病,對治眾生對種種境界(「有」)的貪著。這不單是對凡夫眾生而言,乃至也可對治二乘行人對於涅槃與禪寂的貪著。因為我們眾生執著「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」等六塵境界都是有自性可得,故貪取其「性」,而二乘則執著涅槃的寂靜之性,而貪取之。這裡所說的「可得」是什麼?是指「可讓我受用」,因為肯定這「色聲香味觸法」具有自體性,因為有自體性,故我可以取得到;我在取得而且受用之後,便生一種感受,而且那個「感受」我確定也一樣是有自性可得,不管是苦受、樂受都是有自性可得。若能信解了達佛所說:「一切法皆無自性」,就不會去貪取任何物、及貪取任何受。然而眾生,都不能見此「無自性」之空性,故不離貪著,若離六塵貪著,即離凡夫位,而入賢聖流。然而並非聖賢就能完全離一切貪著,因為像二乘之人,他離了「色聲香味觸」等世間的貪著以後,卻又執著有涅槃可得,因此涅槃也變成有自性;因為有自性,涅槃就好像變成了一樣東西,是可以取得的一樣,因此二乘人才會取著涅槃。唯有大乘菩薩的智慧方能照見,連涅槃亦無自性可得,故連涅槃亦不住,是故「不取生死,不住涅槃」就是大菩薩的境界。《心經》是大菩薩的法門,乃至於諸佛成佛也是依此法門,其道理在此。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三節
【度一切苦厄。】
「度」與「渡」同音同義;度過、度脫之義。不過這只是一種比喻的說法,譬如你划船,從此岸渡到彼岸一樣,也就是橫渡(Traverse)的意思,它的抽象意義就是「超越」(Tranecend)。如此說來,「度一切苦厄」,就是超越一切苦厄。
「苦厄」代表一切苦,「厄」是指災難,什麼是災難呢?
一、最大的災難就是生死輪迴。
二、其次有「九橫」,此為種種橫死,都是災難。《藥師經》中即講有此九橫。
三、佛法中又有「八難」。
現在首先講「苦」,苦有二大類:一類是八苦,一類是三苦。「八苦」就是: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愛別離苦、怨憎會苦、所求不得苦、五陰熾盛苦。以下解釋「八苦」:
1、生苦
「生」是一種苦,但是我們眾生通常都把生當作是一種「快樂」,所以佛說:「眾生顛倒」,以苦為樂,即是此義。「生」有什麼苦呢?生人家的人(母親)很苦,被生的嬰兒也很苦。母親之苦顯而易見:十月懷胎、害喜、行動不便……等,還有,須多吃營養品,一個人要吃兩個人受用的份量,所以就很累啊!睡、坐、臥、都諸多不便。還有,母親最苦的時候是臨盆之苦,也不知道會死還是會活,尤其是以前,難產很多,即使現在還是有難產之事。再者,母親很擔心孩子生出來時,能不能五官完整、四肢俱全?以前的人,孩子剛一出生,母親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趕快檢查看他二十個指頭是不是都完整的?看有沒有兔唇?眼睛、鼻子、耳朵……六根有沒有俱全?很害怕缺了一兩件,故「生」人者是很苦的。其次,依科學家的實驗與統計,人的「痛」感,若依最高為十級來講,則分娩時的「產痛」是十級的痛,其它的痛受的強度,都沒有這麼大——人間唯有生產最痛!至於被生的孩子有什麼苦?若不是佛開示,我們都不會有此智慧瞭解到——孩子實在很苦:十個月被關禁閉,昏天暗地的,「氣候」又陰濕,又悶熱;母親如果是沒有什麼特殊嗜好的人,則還好,如果是有特殊嗜好的,如喝酒、抽菸……那可慘了:胎兒天天抽二手菸,喝二手酒、不抽也要嗆、不喝也會醉:母親醉燻燻,他也跟著醉,至於如果母親常吸大麻、吃麻醉劑、或鎮定劑,胎兒就倒霉了。還有,母親如果喝滾燙的東西時,佛云:此時胎兒有如在熱地獄裡一樣;母親如果喝冰冷的東西的時候,胎兒便有若身在寒冰地獄一般。母親如果走動稍快時,胎兒就像受到地震一樣。還有,最嚴重的是,有的人懷了孕以後還行房,佛說,那時胎兒有如萬針穿身一般痛苦!所以如果是佛教徒的話,應該懷了孕以後,以慈悲故,就不要再行房!懷孕以後不行房的好處,以下是我在家時的一位同修的親身經歷:那時我住在達拉斯(美國德州之大城),有一位同修女眾,她很信佛,而且非常篤信佛所教示的「孕後不行房」這一條開示,她並且常誦《地藏經》。她說她到了要分娩之前的十分鐘,才從停車場悠哉游哉地走進醫院,進了病房才躺下來三分鐘後,孩子就生出來了,她說:「好像大個便一樣,一點痛苦都沒有」。而且生出來的時候,醫生好訝異地說:「這孩子怎麼這樣幹淨啊!」因為一般孩子剛生出來時,都是血肉模糊,亂七八糟,很難看,而且全身表皮都是皺巴巴的;然而那個孩子就不是這樣,身上一點血塊都沒有,並且皮膚光潤光潤的,這就是因為她沒有行房,所以沒把孩子的環境污染了,孩子的本身也沒被糟蹋折磨。至於生產的過程很快,而且母子都沒有經歷什麼痛苦,就生下來,這一點是跟誦《地藏經》有關係。生的時候母親固然痛苦,孩子也很痛苦!他要從一個很窄的門——比他的頭、身體都窄的門——擠出來,那是比在台灣考大學還要難。孩子出來以後,會哭一聲,有些哲學家就講了很多原因;而佛說那是因為溫度不對,母體體內很熱,而外面空氣較冷,孩子一出來驟然碰到冷空氣很難過,他沒有辦法表達,就只有哭了。所以應知,「生」實是一個巨大的苦難,其中毫無樂趣可言,而我們眾生顛倒,卻一直把生當作一種快樂,還拚命地慶祝、恭喜!每年還要辦慶生會,慶祝生日,「祝你生日快樂!」殊不知那一刻才是生死大難的時候。有一些不信佛的人猶能知生日那一天是「母難日」,其實應是「母子受難日」,所以,那一天其實應該好好的在佛前懺悔,誦經禮佛,作如是念:「我怎麼這麼糟糕,又來了。」故那一天不要買大蛋糕,更不要吃豬腳麵線,應該是要難過的,而不是大肆歡慶的,因此佛教徒不應作慶生會,反而應該好好受持八關齋戒一天,好好的禁語、禁足,修行一整天,看看能不能早點離生死苦,證得佛果菩提,這樣才是佛弟子,受持佛法。
2、老苦
以上談「生」苦。接下來談「老苦」。老,是件很苦的事,這沒問題,很容易瞭解。老了以後,身體衰弱,多病,因為這部機器用了幾十年,也磨得差不多了;老了,「身」衰退了,「心」也因為積的業障太多了,所以便有所謂記憶力減退等等的現象,其實那根本不是記憶力減退,是因為裡面的垃圾(業)太多了,所以運轉不靈光,而且新的東西都灌不進去了,所以學新東西比較慢;凡夫之人不解,便把這種現象稱作「記憶力減退」。然而如果是唸佛的人,就不會有這種問題。尤其現在有很多所謂的「老人痴呆症」,精勤唸佛、修行佛法的人就不會犯老人痴呆症。因為唸佛可以消業障,故心中的「業」不會積得那麼多,不會多到遮蓋心中之明,令人變成痴呆,甚至也不會變成「老蕃」。事實證明,大多數唸佛的老人家,常常都能一直保持耳聰目明。所以依我所知,唯一可以避免老人痴呆症的方法,就是唸佛、學佛。再者,如果經常拜佛的話,筋骨也不會老化:人老化時最明顯的徵狀,就是膝蓋及腰骨彎不下去:而拜佛一定要彎腰,也要彎膝蓋,所以拜佛之人骨頭關節不易老化——拜佛的老人家,雖然年紀大了,也仍筋骨柔軟,如果再加上打坐,則更是常常精神奕奕。因此學佛的人其身、心都不容易老。其次,老了還有一種苦惱就是「寂寞」:子女都長大了,各自成家立業去了,丟下年老的爹娘;然而學佛的人就不太會寂寞,因為你能到道場去,有師父、同修,可以共同砥勵道業,而且天天唸佛、唸經、作功課都忙不過來了,哪還有時間寂寞?所以學佛最好,可度「老苦」,可度老時之身苦與心苦。
3、病苦
生病當然很苦,這不消說,而人一生中總要生些病,如果不幸的話,有的人還經年纏綿病塌,當藥罐子,那真是很痛苦。有的人則一生要被開刀好幾次,在生死邊緣掙扎多次。然而病苦卻是誰也逃不了的。
4、死苦
死是很苦的:然而有的人又生顛倒見、邪見,說:「死了最好,你看他死時的樣子,好安祥!」其實大謬不然:人臨死的時候,神識必須要離開這身體,而神識是遍佈全身的,要抽離的時候,是從每一根毛孔、每根神經、每個細胞、纖維裡面抽拔出來,然後才走得掉的。佛說:「神識抽離身體時,也是跟萬箭穿心一樣的痛苦。」不說別的,你有沒有拔過牙?一顆牙只有一根神經:光是一顆牙出問題,就令人痛得要命,而且拔牙前還得打麻藥,否則無法忍受,更何況神識要從全身幾千萬根的神經中抽離出來,你說痛不痛?人臨死前,除了肉體上的痛苦及掙扎外,還有心理上的恐懼、怖畏、以及貪愛、捨不得,放不下親人、眷屬、事業、責任、家財、田產等,所以死實在是一件唯有痛苦,而毫無一點快樂的事;因此若說死是快樂,則是愚痴的人顛倒之見。
5、愛別離苦
相愛相悅的人要分別,這是件很痛苦的事,然而人生之中, 「生離」或「死別」之事總是難免,因此人生處處有苦惱。我們眾生所愛之物很多,然而我們所最愛的,莫過於我們自己這個色身,因此佛所說的「愛別離苦」,主要的是指:我們此生壽命欲盡之時,必須捨去此「愛得不得了的」身體所產生的痛苦。
6、怨憎會苦
討厭的人卻偏偏要聚會在一起,冤家路窄,這的確是非常苦的一件事。而我們眾生最怨憎的莫過於墮於三惡道,成為三惡道之身,因此佛所說的「怨憎會苦」主要也是指此而言,而不只是指你碰到你討厭的人。
7、所求不得苦
你所要求取的,常常很不容易得到,這種苦也是相當惱人的;不管是求愛情、求名、求利、求學位、求功名利祿……求不到的時候,實在是好苦啊!常常令人熱血賁張、緊張兮兮,飯不思、茶不飲,輾轉反側。而在這世間,我們一定都會有所追求,但所追求的卻偏偏常不易得到滿足,所以一定會有「所求不得苦」。佛道難求,修行難有成就,涅槃難證,菩提難得,因此佛所謂的「所求不得苦」主要亦是指此而言。
8、五陰熾盛苦
這是八苦中的最後一項,此為總說「一切苦」,故一切苦都叫做「五陰熾盛苦」,或稱「五盛陰苦」。五陰是什麼?五陰就是五蘊,最古的翻譯稱為「五陰」(「陰」也是「集」之義),因為一切苦都是這五蘊所產生的,事實上,眾生的「色受想行識」五蘊的運轉(working),生、住、異、滅,十分劇烈,以致會產生種種苦,總稱之為五陰熾盛苦。色身方面例如冷、熱、飢、渴、失眠等等,心方面的苦如:煩悶、焦燥、焦慮、擔憂、懊惱、失望、絕望、嫉妒、憤恨、緊張、畏懼等等這些由生理及心理(精神)所產生的苦,都是五陰熾盛苦。此外,生、老、病、死這四種苦很明顯地,也都是五蘊的變化現象,至於「愛別離」、「怨憎會」、「所求不得」,也都是依五蘊身心而說,故都是屬於「五陰熾盛苦」。為何說「熾盛」?以貪愛執取熾盛,故生熱惱,名為苦。若得涅槃、菩提、般若、禪定,則如得甘露,便得清涼,止息熱惱,五陰不熾燃,便得離苦。
以上所談的是八苦,此外還有三苦」,即苦苦、壞苦、行苦。
1、苦苦
一種東西其本性就是苦的,謂之苦苦,例如八苦中的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所求不得等這些事,其本性就是苦的,稱為「苦苦」。此外,如:失敗、受傷、貧窮、低賤等也都是「苦苦」。
2、壞苦
有些事物本身原來並不苦,然而因為它可樂的時間不能持久,它會改變、變壞、或消逝,因而變成一種苦,這種由於改變而成為我們的苦惱的,稱為「壞苦」。例如:得到東西時固然很快樂,但失去時就很苦;然有「得」一定有「失」,失去所得的東西,而產生的苦便是「壞苦」。好的東西變壞時、相愛的人移情別戀、要好的朋友反目成仇、龐大的事業破產了,都是「壞苦」。
3、行苦
行苦即變遷不定,也就是「無常」所產生的逼惱之苦。因為世間一切法都變動不居,令人無法把握,為其所捉弄,這種苦叫做「行苦」,而「行苦」其實是包括一切苦的,因為一切苦都是由無常之行而起。
因此總說世間一切法,處處都是令人生苦惱的!只有得到般若大智,才能夠度脫這一切苦厄。以上是解釋「苦」,接下來講「厄」。
「厄」是什麼?厄就是災難,世間有水難、火難、空難、船難……等等,這些災難,叫做「厄」。自然而生的叫做「苦」,不是自然而生的,也就是accident(意外事件),謂之「厄」。《藥師經》中講有「九橫」:一、得病無醫,二、王法誅戮,三、非人奪精氣,四、火焚,五、水溺,六、惡獸啖,七、墮崖,八、毒藥咒咀,九、飢渴所困。另外,佛法中有「八難」,亦屬於厄難,因為眾生由於造種種惡業,而戚生種種障難,不得見佛,不聞正法。八難是:
一、在地獄難——受苦
二、在畜生難——受苦
三、在餓鬼難——受苦
四、在常壽天難——受樂
五、在北俱盧洲難——受樂
六、聾盲瘖啞難——身殘
七、世智辯聰難——我慢妄想
八、佛前佛後難——不見佛、不聞法
這「八難」都是依學佛修行而說的。眾生依業所受的報身,太苦不能修,太樂也不好修行,時間不對(佛前佛後)修行正法也困難。是故,能得人身、有正知見、又得善知識教授,修行如來正法,這種因緣實在甚為難得。
現在來解說一下如何以般若之觀智「超越」五蘊、或超越一切痛苦之義。以靜坐盤腿來說,盤腿會不會痛?初學者都會很痛。但你有沒有去觀察過那個「痛」,還是只是「很投入」,而把全心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個「痛」上?若是那樣的話,則會痛上加痛的!你若不要那麼投入於痛受中(整個心為痛苦所吸引、佔據),而想到「入乎其中,出乎其外」這個道理,便可立刻減少痛苦。其次,痛的時候就抽身出來,正眼來「觀」那個痛,以一種有如科學家的精神,拿著顯微鏡仔細觀察、尋找:「痛在那裡?痛是在身?還是在心?或是在腿?若是在身,而身是物,本無知覺,怎會覺得痛?故知「痛在身」實為虛妄。若說痛是在心,而盤起來的卻是腿,心又不盤腿,怎會說「盤者在腿、痛者是心」?故知兩皆虛妄。以痛處全身求之不可得,故知「痛處」虛妄,「痛處」虛妄不可得故,「痛受」也就一樣是虛妄不可得,如是觀了,即能超越「痛受」,如此即「度」了痛受之苦。」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因為以智眼觀察覺了一切五蘊法皆空,故能超越一切苦厄。「五蘊」其實也就代表了一切法,如上所說:「五蘊皆空」換句話說也就是「身心皆空」。以上經文整個來講,即是:「觀自在菩薩在很努力、且深入地修行大智慧的時候(大智慧到彼岸),當下就照見、徹悟了身心都沒有自性,因此而度脫、超越了一切苦厄。」
《心經系列》成觀法師(三)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四節
【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】
這一段是最有名,也是最難解釋的,你我有緣,也算是你們有福氣,都不保留的,講給你們聽。「舍利子」即是舍利弗,佛的十大弟子之一,智慧第一。「舍利」是鶖的意思,「子」是中文,兒子之義,亦稱鶖子,因為他母親叫舍利(鶖),他是舍利的兒子,所以稱為舍利子(鶖子),以母之名為名。舍利弗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很聰明——這句話有點矛盾,對不對?舍利弗的家族是婆羅門種,也就是印度種姓社會中最高階層之人,(印度人把修行者看作是最高貴的,比帝王——剎帝利——還高貴),他母親是位有學問之人,他母親的哥哥,也就是舍利弗的舅舅(摩訶俱絺羅,中文義為「大膝」,又稱長爪梵志),也是一位非常有學問的婆羅門。舍利弗的母親有點像蘇東坡的妹妹蘇小妹一樣,是位才女,常常跟舍利弗的舅舅辯論,不過每次都辯輸她哥哥;然而自從懷了舍利弗以後,舍利弗的舅舅就忽然再也辯不過舍利弗的母親了,舍利弗的舅舅心理很納悶:奇怪她以前都辯輸我,現在怎麼都辯贏我呢?——哦!她懷孕了!可見這孩子一定是很聰明的人,因為這孩子懷在母親身體裡,由於他的智慧的影響,乃至令他母親都變得聰明了!這還得了!他還沒出世就這麼厲害,一旦他出世以後,我這個舅舅怎麼辦?於是,趁舍利弗還沒出世之前,大膝就趕快去拚命修行。順便講一下,我有一位同修,他在電腦公司上班,他有一位老美同事,非常喜歡吃一種Sauerkraut(美國式的醃小黃瓜,味道很酸),他吃Sauerkraut的方式,幾乎跟我們磕瓜子一樣,當作零嘴來吃,很是特別。他每次吃Sauerkraut的時候,都會情不自禁地瞇起眼來,贊說:It's heaventy!「此樂如在天上」)。他跟我這位同修說:當年他母親懷他的時候,不知如何忽然變得很喜歡吃Sauerkraut,然而等生下他以後,他母親就不再喜歡吃了,而且更奇妙的是,還沒有懷孕之前,他母親從來也沒有喜歡吃Sauerkraut過;生了他之後,也不再吃了。可是,他卻從小就喜歡吃Sauerkraut,樂此不疲。由此可見,業力這東西實在是不可思議呀,甚至還會感染到別人:所以,舍利弗的大智慧在他還沒有出生,就已經顯示出來了,乃至於影響到他母親。
「舍利子」在這裡,修辭學上稱為「呼格」(appostrophe),也就是「稱呼」之義,亦即當面直呼某人之名。在本經中舍利弗是「當機」,所謂「當機」就是在講經會場上,佛以他為大眾之代表,作為宣講的最直接之「對象」,就好像這一部經佛主要是對他講的一般,這時,他就被稱為是本經的「當機」。此外,經文中在「舍利子」的前面,若加上「何以故」三個字,則更容易明白什麼原故?前面是說觀自在菩薩在修行大智慧的時候,就悟了五蘊身心都是空無自性,而度脫了一切苦難,這是大前題;然後再說為什麼呢?此時佛喊了一下「舍利子」,這等於是佛問「舍利子,為什麼呢?」然後再自釋其原因:「因為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這是一切佛法的最深的總原理,就是:色不異於空,空也不異於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;因為法的本性如是,故觀自在菩薩能夠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。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就是色和空are not different(並非不一樣)。下面又接著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那豈不是重複嗎?並非如此,因為這是從形式邏輯來看的。(在此插入一句話,諸位須知,在西洋及印度哲學及宗教中,都很講究「邏輯」一門,所有的思辯,都必須合乎邏輯,且有很嚴謹的規律及形式,論說之人絕不可不遵守,佛法也一樣遵守這些邏輯規矩來作論說,而佛法中的邏輯學稱為「因明學」;《心經》中這段經文,就是依照因明學的方式來提出立論的。有心者可研究一下因明學,則更能通達佛理。)從論理學來看,「非不同」(「is not different」)並不等於「就是」(「is」),亦即:「is not different」,≠「is」,換句話說,「不是不一樣」並不等於「一樣」(「not different」≠「the same」),邏輯上,為了陳述的表現正確且嚴密,避免曖昧、模糊不清,所以必須要這樣換個方式再敘述一下。雖然在一般人日常的語言看來好像是差不多的,可是在邏輯上而言,不能當成是一樣的。因為在這兩種陳述相輔相成之下,便令整個立論嚴密完整(有如密不通風),無懈可擊,因此第二個陳述是絕對必要的。所以,「色和空不是不一樣的,空和色也不是不一樣」;又,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。再進一步講,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是從「消極」方面來說:消極而言,它們「並不是兩回事」。然後,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又更進一步從「積極」方面來講,「其實它們是同樣的東西」。
我現在來作個譬喻。例如:我在圓形的白板上畫一個紅色的同心圓,另外再畫一個等直徑紅色的同心圓,又畫一個藍色的同心圓,於是白板上就有三個同心圓。我說:紅色的圓代表「色」,藍色的圓代表「空」。然而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又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換句話說,「紅色的同心圓」實不異於「藍色的同心圓」,而「藍色的同心圓」也不異於「紅色的同心圓」;其實更進一步講,「紅色的同心圓」就是「藍色的同心圓」,而「藍色的同心圓」也就是「紅色的同心圓」。為什麼?因為等直徑、等圓周、等面積,而且同在一平面上,所以是「不異」,故是「一樣」。這樣講你們可能稍微懂了一點。我現在再作一個譬喻,你若不能瞭解下面這個譬喻,則這一段經文根本無法通達,會變成只是一個玄之又玄的「玄學」。不過我現在一講,你們可能馬上就懂了:這一個圓形白板代表真如本性,「色」和「空」都是在真如本性上所畫出來的兩個「同心圓」,所以「真如本性」、及「空」與「色」,三者皆等直徑、等圓周、等面積、同在一平面上(等直徑、等圓周、等面積,是指「內涵」相同,在同一平面上,義指「本體」相同),是故不同而同,但也同而不同。這樣有趣味吧?夠深嗎?很深且又很有趣味。你如果不了這個是真如本性的話,你再怎麼說,也都是言說戲論,辯來辯去,還是搞不清楚,等到我們講「心經奧義」的時候,再更詳細地發揮、闡釋。
【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】
這句經文是簡化(省略)的說法,若把它完整地陳述出來,則有如這樣:「
受不異空,空不異受;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。
想不異空,空不異想;想即是空,空即是想。
行不異空,空不異行;行即是空,空即是行。
識不異空,空不異識;識即是空,空即是識。」
你看他(玄奘法師)翻譯得多漂亮:「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」
真是神來之筆!今天先講到這裡。請合掌念回向偈:「願消三障諸煩惱……。」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五節
今天繼續講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,昨天講到「受想行識亦復如是」 ,先簡單複習一下,因為也許有人昨天沒有來,前面一段沒有聽到。
「般若波羅蜜多」:「般若」是智慧的意思,「波羅蜜多」是到彼岸或度彼岸。全句即「大智慧到彼岸」之義。
「心經」:「心」是心要;「經」是貫串或門徑。
「觀自在菩薩」:觀自在菩薩和觀世音菩薩是同一尊菩薩,同體異名;前者為法身之名,後者為應化身之名。
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:觀自在菩薩在深深地修行「智慧到彼岸」之法門的時候,忽然徹悟了,而以智眼照見了身心五蘊都是空無自性(無自性空),因此而能夠超越一切的苦難、苦災厄。
「舍利子」:這句話是佛說的,其意涵:「舍利子,為什麼呢?」佛在經文一開始先像講故事一般地作了一個陳述,講述過去已發生的一段事實,然後再回到現前來,問舍利弗。舍利弗是佛的大弟子,舍利弗就是舍利子,是同樣的意思,「舍利弗」完全是翻譯梵文的音,「弗」即是「子」的意思,「子」是翻譯它的意思。世尊在此呼舍利弗,可以等於表示如下的意思:「舍利弗,為什麼呢?為什麼觀自在菩薩照見身心五蘊都是空無自性的時候,能夠度一切苦厄呢?」
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,亦復如是。」:此即是世尊回答為何「行深般若」之後能「度一切苦厄」之原因(或原理)。因為色和空是無異(沒有不同),空和色也是無異,更進一步說,色就是空,空也就是色,因此可說是「色空一如」。不但是「色空一如」,受、想、行、識也是一樣,因為五蘊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那麼受、想、行、識也是一樣,即是表示:受空一如、想空一如、行空一如、識空一如。
整個陳述起來,在「受蘊」方面即是:
在「想蘊」上:
在「行蘊」上:
「識蘊」也是一樣:
識不異空,空不異識;識即是空,空即是識。
整個的陳述玄奘大師就用「亦復如是」簡單概括了。
【舍利子,】
「舍利子」:這是以下另外一個陳述。
【是諸法空相:】
這個也常常很不易解,到現在為止,還沒有發現很理想的解釋,我現在試著詮釋一下:「是諸法空相」也就是這一切法空之相,「空」有一個形狀,雖然是空,但是它還是有一個相狀,佛在此即是說:「現在我們來嘗試描述一下這個觀自在菩薩所證到的「空」的相狀——也就是試著申論一下「空」的樣子是如何呢?」在經文中的「是諸法空相」的「相」字下面,應該打個冒號(colon兩點:)表示總起下文,下面的經文即是解釋此空理之相狀。這「空理」長得什麼樣子呢?請看:
【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】
這三個對子,可以用引號把它括起來。這就是「諸法空」的「相狀」,換言之,諸法的無自性空,其相狀是什麼樣呢?即是: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」現在來解釋這三個對子:
「不生不滅」:「生滅」就是有為的相狀、或生死的相狀,生滅即是生死,有生有死是世間法,亦是無常法,法若「無常」,就表示有生有滅——若無生無滅,便非無常。「生滅」之義換個說法,就是「來去」:生就是「來」,死(滅)就是「去」。我們在這個世間出生,便是「來」,我們死掉的時候,就是「去」,因此,「有來有去」即是「有生有滅」,此即是世間法。然而諸法無自性空的相狀,是沒有「生」沒有「滅」的,也就是「沒有來也沒有去」,究竟無來去,這些(「不生不滅」等)指的都是究竟之法性,而不是表面上所現的相。
「不垢不淨」:這一切法空之相狀,其中除了沒有真正的生、滅之外,你不能說它是污濁、垢染的,或是清淨的,因為諸法的空相,是離於清淨或垢染的。
「不增不減」:茲舉個例子來解釋此句。我們現在不是在學佛嗎?學佛之後,你試自問:「我獲得(增加)了什麼東西呢?」你或許學到了很多東西。但是在諸法究竟的空相之中——沒有什麼增加,也沒有什麼減少。有句話說:「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。」其義即是:即使在聖人之中也沒有增加,在凡夫而言也沒有減少。那是指什麼呢?那就是真如本性。真如本性於凡於聖都無增損:修道、悟時成聖,於彼成聖之際,其真如本性並無任何增加;在凡夫位愚迷之時,其真如本性也未曾減少。
我在前面已經點出:「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,根本指的就是「真如本性」,唯有「真如本性」才能夠具如是的功能、如是的相狀,所以在《般若心經》裡講的「空」,根本可以和「真如本性」畫一個等號(equivalent),指的是真如本性而言。如果有生有滅,那是無常法,有染有淨,也還不是最高的;有增有減,也非是究竟的——唯有真如本性才能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我們可以回顧《六祖法寶壇經》,六祖惠能大師在大悟的時候,講了一個偈子: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清淨」。「何期」即是一種Surprise「想不到」之義:真想不到真如本性是本來就沒有生滅!真想不到真如本性本來就是清淨無染的,但是,因為凡夫迷的關係,所以見有生滅、有染淨,因此,才會跟有生滅、染淨的有為法相應,因此墮於生死。然而這些都是無上法,講的都是最高的東西,若不能作如是解,則即使作無量言說揣測,也還是茫然。
【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,】
這又是另一個陳述(statement),前面所說的「是諸法空相」,乃指這一切法空的相,是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有這樣的性能,故說「空」中無「色」,亦即,在這空無自性之中,你找不到「色」的自體性。
「無受想行識」,即無受、無想、無行、無識,也就是講沒有五蘊——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因為諸法空是不生不滅,所以它裡面就沒有這些受想行識;所謂的「無」,是指「究竟無」,並非「幻相無」。讀到這裡,你可能又是一頭霧水,怎麼會無受想行識呢?明明是有,怎麼會沒有呢?現在我再作個譬喻以說明之。例如:晚上的時候,你拿一盆水,在月亮下放著,你看到空中有一個月亮,盆裡也會有一個月亮,然而盆裡到底有沒有一個月亮呢?沒有。可是你明明看到盆裡有一個月亮,而空中的月亮有沒有跑到盆裡面來呢?沒有。空中之月實在沒有跑到盆裡,但是你還是明明可以在盆裡看到月亮!如果把盆裡的水攪一攪或是晃一晃,盆裡的水就蕩漾不定了,此時你還能看到月亮嗎?便看不清了。所以,盆裡的月亮是「因緣生法」,即是:因緣而生的,但實在是「生而不生」。這裡的「因緣」是指什麼?那「因緣」就是:你要拿一個盆,裡面要裝著水,而且要端到戶外、放在月亮下,不能放在屋裡,如果放在屋裡的話,還是看不到月,而且那盆水還不能晃動,水面要是平靜的,若有如是種種因緣具足和合之下,你才可以在盆裡看到月亮。可是月亮明明並沒有從天上來到這盆裡,我們清醒的時候,知道盆裡實沒有月亮,但是我們糊塗的時候,例如喝醉時,恐怕就會像李白一樣,到水中去撈月了。然而因為有種種因緣會合而確能成就了「盆裡有個月亮顯現」這件事,可是在那當下,盆裡面也沒有「實在的月亮」;雖然盆裡並沒有實月,然而我們還是因為種種因緣會合,而可以在盆中看到月。
因此,盆裡有沒有月?你說:「有」,這是對的;
又對同樣的問題:「盆裡面有沒有月」?你若答說:「沒有」,也是對的。
然而,反過來說,盆裡面有沒有月?你若說:「有」——這是錯的!
再問,「盆裡有沒有月?」你說:「沒有」——也是錯的!
盆裡有月,是對的,沒有錯啊!你看到盆裡有月,由於此表象所現之月乃因緣生法,此時你所看到的是因緣所生之幻法;然而盆裡沒有月,也是對的,沒錯,「究竟無月」,注意這個「究竟」二字,我們不看那個幻相,因為盆裡所現的相——是因緣生法、即是幻相,無實;所以,以究竟來講,ultimately是沒有月的,那個「究竟」即是六祖大師所說的「本」字:本來是沒有的:「本來」是什麼意思呢?「本來」是禪宗的話,禪語的「本來」不是originally的意思,不是指「以前沒有」,而是「從本以來」就沒有,用英文就很容易解釋,since或ever since,是從本以來就沒有:不只是現在沒有,而是以前沒有,將來也不會有;since就有這個意思,其動詞要用完成式,那完成式是包括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際。所以,從本以來,那個盆裡面,根本究竟沒有月亮的實體可得,但是,因為種種因緣和合,而生出月的「影像」來,然而「實月」還是沒有的,可是雖然沒有,看來卻像有啊!這就是所謂的「諸法不可思議」之處:有而非有,非有而有,因諸法具如是性,所以才會令愚痴不解法性的眾生迷惑顛倒。
再講一個一般人都沒有注意到,諸法不可思議的奧妙之處。就化學而言,我們從初中就知道:H2+O2→2H2O,我們把它視為當然,一定是這樣子,毫無疑問的。為什麼?因為實驗如此;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,為什麼H2+O2→(變成)2H2O,即是水,而原來H2(氫)的「性」和O2(氧)的「性」以及「相」都變了!都完全不一樣,好像都失去了?有沒有注意到,「氫」H2和「氧」O2各自本來的性及相都失去了,而變成了「水」性和「水」相。因為氫氣(H2)本來的性是能夠「自燃」,而氧氣(O2)本來的性是能夠「助燃」;但是水的性就完全不一樣,而且正好相反:水性非但不自燃,也不助燃——而且還可「滅燃」!這豈不是太奇妙了嗎?再反過來說,氫加氧變成水以後,H2和O2的性與相都沒有了,甚至於轉變成完全相反的性質之物,它們的本性與本相都完全失去了,而且變成完全相反性質的東西。可是很奇怪,當你把水電解以後,它又會回覆原狀,氫還是氫,氧還是氧!又恢復其各自的本來性相。但是請問:在還沒電解以前,氫和氧各自之性跑到哪裡去了?藏在哪裡?電解之後,氫氧各自之本性,又從哪裡跑回來?能回答這問題嗎?
因此,氫氧之本性在和合成水之後,有沒有失去呢?——可說是「失而不失,不失而失」,很奇妙,是不是?一切諸法亦復如是,我們所看到的一切法都是如是奧妙「不可思議」,有如幻化,所以,經中說:眾生界「不可思議」,佛界「不可思議」,世間出世間一切法皆「不可思議」,這就是禪宗最深的一個道理。然而,我們眾生都有一個最大的問題:我們都喜歡「思議」,我們如果沒把事情「想通」的話,一定很苦惱,或很懊惱,而且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。可是很奇怪,有些人問到某個程度,覺得可以了,就信受了;有的人則須問得多些,有的人問得少,有的人甚至問到砂鍋都已經打破了,不但打破而且還打碎了,他還是想不通,還是不能信受,這種就是「鐵齒」的人。因此,唯有大根器、善根、智慧具足的人,才能直接頓入不思議境界,凡夫的這些種種思議、推理的過程對他來講,都是rubbish,garbage(垃圾),他都不需要,而直接一門頓超,當下離言,頓入不思議境界,頓然了達「諸法如是故」或「法爾如是」的甚深不可思議境界。
「頓入不思議」就是放棄一切凡夫、世間、外道的思惟和議論。「思」即是思惟,「議」即是議論。所謂「思惟」是什麼呢?思惟——是第六意識的功能,第六意識的功能主要是「分別」(Differentiate),分別一切性相等。我們之所以能夠發表言論、陳述種種意見,主要是依第六意識的功能;但是,我們種種的邪見、妄想……等等,也都是依於第六意識的運作,所以,我們在唸佛、打坐的時候會打妄想,也是因為第六意識的關係;如來說種種法,主要也都是為了破除我們的第六意識之妄想、分別,讓我們不要墮在凡夫依於六識的妄想言思議說境界,而入如來境界。
在《法華經》裡,佛說:「諸佛智慧無量,而三千大千世界的諸大菩薩以及聲聞、緣覺集起來共思惟、思議——如來之智慧,都不能測知。」佛又說:「不能測的原因,就是因為他們思議。」所以,禪門有句話——「當下放下」。其義謂「當下放下一切言說戲論,不復思議,如是即能契入如來聖智。」
《心經》裡面講,「是故空中無色」,因為諸法之本相——空相,是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,所以,諸法空之相,是沒有色受想行識。然而應該加一段話——雖然沒有色受想行識,但是也因為有種種因緣的關係,而現出有色受想行識的幻相;雖然現出色受想行識,然而因為皆是因緣生法的關係,所以仍然是幻化不實;所謂如幻者,是如幻而「有」,亦如幻而「空」。例如:盆裡的月亮是「如幻而有」;但是因為如幻,所以其「有」也是空無自性可得的——所以盆中的月相,也是「如幻而空」。因此,色受想行識,在法性的「空」中,是畢竟無的:亦即,以究竟」而言,是沒有的。無「色受想行識」,是講五蘊空無自性,為總說一切法皆無自性空,下面則是再分別詳細講: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六節
【無眼耳鼻舌身意】
「眼耳鼻舌身意」是六根。為何稱此六法為「根」?因為此六法是眾生「生死之根本」,故稱之為「根」。在菩薩摩訶薩(大菩薩)證入了諸法的空相之後,在這諸法實相的空相之中,照見眾生所依持的有為的六根,也是有如幻化的:也是「如幻而有,如幻而空」。所以說,於此諸法空相之中,也究竟實「無眼耳鼻舌身意」六根之實無自性可得,眼耳鼻舌身意亦是如幻如化。
【無色聲香味觸法】
「色聲香味觸法」謂之六塵。為何稱為六塵?因為此六法有如塵垢,能覆蓋我們的「心鏡」與「心日」,令失其本明之性,而成「無明」。故稱之為「六塵」。
六塵亦如幻而有,如幻而空。所以於真如空性之中,實「無色聲香味觸法」之自體性可得。
【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】
這裡是講「十八界」亦空無自性。但經文只提十八界的第一項(眼界)及最後一項(意識界)為代表,中間省略了十六項。「十八界」是:「六根」加「六塵」加「六識」。六根和六塵上面已說過。六識即是: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。六識之名只在六根之下加一「識」字,因為六識是依六根而起,故其名亦與六根同。十八界是什麼意思?「界」就是界限、範疇(Realm or Domain)之義。十八界就是十八個界限、或十八種範疇。佛在總說「一切法」的時候,便常講「十八界」,此六根與六識是有情界之法,而六塵則是無情界之法。再者,六根加六識又合稱為「十二入」或「十二處」,為何稱為「入」呢?因為外在的一切法都是從這十二個孔道,進入我們有情的身心,所以稱之為「十二入」。「十二處」即是指我們有情攝受、領納外塵,以及消受這外塵之「處」,都在這十二個地方,故稱為「十二處」。有情界的「十二入」再加上無情界的「六塵」,即是十八界。又,此有情界、無情界合在一起的十八界即是代表「一切法」,故總說一切法的時候,就簡稱為「十八界」。十八界為:
十八界
六根界
眼界、
耳界、
鼻界、
舌界、
身界、
意界。
六塵界
色界、
聲界、
香界、
味界、
觸界、
法界。
六識界
眼色識界、
耳聲識界、
鼻香識界、
舌味識界、
身觸識界、
意法識界。
因此,「六根界」加上「六塵界」,再加上「六識界」,合在一起就是「十八界」,表示一切法有十八個範圍,或範疇。
綜上所說,此段經文之義為:「不僅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(五蘊)無自性空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(六根)也是無自性空;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(六塵)是無自性空,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(六識)亦無自性空;連六根、六塵、六識三者和合而成的「十八界」其中一一法,亦皆無自性空;不但其一一法各別是無自性空,其總合之相,也仍是無自性空。」
【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】
這一段是指連「十二因緣法」亦無自性空。十八界屬於世間法——不但凡夫境界的十八界是無自性空:連一切法的生滅之總原理(十二因緣法)中的「生滅門」,以及依十二因緣而證聖道的「還滅門」也都是空無自性的。
「十二因緣法」是:「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,名色緣六入,六入緣觸,觸緣受,受緣愛,愛緣取,取緣有,有緣生,生緣老死、憂悲苦惱,一大苦聚。」我們常說:「佛法是講因果的」,而佛所說的「因果法」是很深的道理跟智慧,這因果法是出於那裡?即是出於這「十二因緣」,「十二因緣」即是十二種「因」和「緣」,此十二法形成一個循環,輪迴不斷,彷彿一個圓形一樣,有始有終,亦無終無始。這「有始有終」亦「無始無終」的現象,好有一比,例如數學家以圓規畫一個圓,然後分析此圓之圓周是由無量的點構成,在這無數的點之中,一定有一個點是當初畫時的起點;但是也可說沒有起點,為什麼呢?因為你已找不到這個起點了。然而當時在畫的時候,必定是從某個點開始畫起,所以說,必定有一個起點,也有一個終點(有始有終);但是,也已無法指陳出何者為起點,何者為終點(無始無終)。這正好說明了十二因緣:眾生的生死、煩惱,就像這個圓一樣,最初必然有一個開始;因有開始,故亦有個結束,有頭有尾,有因有果,但是也已無法指陳何者是因,何者是果——因復為果,果又成因,因又成果,果再成因……,好像一個環環(Link)一樣:
「無明緣行」的「緣」是什麼意義?「緣」在此處是及物動詞,其義為「以……為緣,而有……」;因此「無明緣行」這句話用白話來說,即是「以無明為緣,而有行」。「無明」是什麼意思?無明是一種狀態,當眾生心中產生愚痴、不明道理的時候,此狀態即稱為「無明」。而「無明」一產生的時候,馬上就會有「行」接著生起,「行」即是行蘊之「行」——指心行、亦即是心的作用。因為一念愚痴(惑)產生時,這個心就開始動,故稱「無明心動」;以佛智來看,我們心會動,都是因為無明的關係,一切的動都是「妄動」,我們沒事兒的時候,身或心都要動它一動。例如:小孩子,教他靜靜的坐著,那是沒辦法的事,他會受不了的,那是因為他心中無始以來所積集無明業力的關係,令他一定要動,要叫他不動,比死還難過——其實我們大人也差不多:沒辦法坐著,身心一動不動。
其次,「緣」的意義,也是條件,因為無明的關係,以無明為緣(為條件),所以得到一個結果,就是「行」。接著講「行緣識」,因為有「心行」的關係,表示心開始活動,開始運轉,於是就有「識」產生,換句話說,心動之後即生「識」,此識即為本識(「阿賴耶識」),接著又據阿賴耶識生出「前七識」,又稱為「七轉識」。「識」即是分別、識別、了別之義。例如:你在街上看到一樣東西時,只是粗略地知道其為何物,尚未對它有任何價值判斷,然而由於無始的業習力之故,你會在一剎那之間,馬上會去分析、研判它,那時候就是開始所謂的「起分別」了;起先光是看,沒有用心去分辨,是不會去分別外物的美貌、高下等價值的,因此,一定要「用心」(起心行),而這「心」一「行」就有「識」之了別作用產生。其次,「識緣名色」有「識別」產生以後,就會有名色,「名」就是精神,「色」即是物質,亦即:因為有分別產生,所以有「精神」和「物質」兩種對立之法產生。接著,「名色緣六入」,精神和物質之對立產生之後,就有「六入」生起,六入即是「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」,亦稱六根。然後,「六入緣觸」,六根生起以後,以六根為緣,就會有「觸」產生。「觸」就是和外界的六塵接觸。
「觸緣受」,六根接觸六塵以後,以此為緣,就會有感受之果產生。「受緣愛」,有感受以後,(以受為緣)就會產生種種貪愛。「愛緣取」,產生貪愛以後,(以貪愛為緣)就會想要把它抓取來。「取緣有」,取來以後,就佔有、擁有。「有緣生、老死」,擁有以後,以此為緣就會有生老病死、憂悲苦惱等「一大苦聚」之果生起。以上簡單扼要說明了眾生生死煩惱的整個循環(cycle)。
更進一步說,生命開始的時候也是如此:我們這個色身叫「前陰身」,人死掉以後,就稱為「中陰身」,再去投胎以後叫「後陰身」。「陰」即是五陰、五蘊之義;「中陰身」即人死後還沒有去投胎之前,七七四十九日之間的生命狀態,中陰身雖然沒有與我們一樣的這種色體,但是它還是一種「色法」,並不是純然精神的存在,而且它還是有知覺,也還是有種種的苦惱、恐懼、期待……等。在中陰身還沒有去投胎之前,它完全由業識所驅使,由於無明心動的關係,它又會去投胎,(假如它不墮入鬼道的話),到了該投胎時,它就會去投胎,其實去投胎就是所謂的「無明緣行」所產生的動作。「行」亦是「意志」之義,(所謂「求生意志」),以有此「心行」產生,它就會想要去投胎,入母胎之際,即由本識(指第八識——阿賴耶識)與父精母卵和合在一起成為所謂的「受精卵」,然後生出七轉識。識有了,漸漸的,頭、腳……等身份都漸漸成形,那就是「名色」。本來中陰身只有神(識)而已,現在身心支分都有了,「名色」就成就了。有了名色以後,漸漸就產生,所謂羯邏藍位,第七天以後,開始產生六根(亦即「六入」)——眼耳鼻舌身意。而六入緣「觸」,因為和母體有所接觸,就是一種觸,有觸就有「受」,有受就有「愛」,因為有所受——苦受、樂受……,就會有貪愛產生,有貪愛就會有「取」、「有」……等等,這是在母體中就會有的現象與過程,這便是眾生生命的發生之源起(origin)與過程,亦是「十二因緣法」,或「十二有支」,因為總共有十二項,十二有支的「有」就是「有法」,也就是因緣法、生滅法。
眾生界雖然有這十二因緣法——無明緣行,行緣識,識緣名色……等等,這整個過程,但是在諸法的「畢竟空」、「無自性」之中,實在也沒有「無明」,也沒有「無明盡」。「無無明」是指十二因緣中的「生滅門」空,而本經此處,即以「無明」一項,代表了「無明緣行、行緣識……」等十二有支整個過程,所謂「順因緣門」或「生滅門」,亦即是順著無常的因緣,而隨順流轉生死;然而如果你修行佛法的話,就是反方向而行,即是「無明盡」,所謂「逆因緣門」,亦是「解脫門」。十二有支的「逆因緣門」,若整個說出來,應是:「以無明盡故行盡,以行盡故識盡,以識盡故名色盡,以名色盡故六入盡,以六入盡故觸盡,以觸盡故受盡,以受盡故愛盡,以愛盡故取盡,以取盡故有盡,以有盡故生盡,以生盡故老死盡。」而本經此處就以第一句「無明盡」代表整個的還滅門:「以無明盡故行盡……」。而「亦無無明盡」,即是說:十二有支的還滅門亦空。
以前不學佛時,「愛、取、有」,所以會有「生老病死」;現在開始修行,要怎麼修呢?若依十二有支來修,首先,修「不有」,即是不擁有、不佔有任何一法。要怎麼修不佔有呢?就要修「不取」,你如果要「取」的話,一定會「有」。可是「不取」又要怎麼修呢?那就要修行「不愛」,不愛是指不貪愛,以不貪愛才能夠真正「不取」。而不貪愛,要怎麼修呢?那就必須修「諸受無實,諸受虛妄」,體入種種感 「受」都是虛妄的。如果看破「受」是虛妄之後,自然不會去貪愛。然而你又要怎樣才能看破「受」是虛妄的呢?那就須要去觀察,去參這個「受」乃是由「觸」而來的,追根究底,進而參「觸」也是虛妄的。怎麼修呢?等我們談「心經與禪密修行」時再詳細講。
「逆因緣門」,即是解脫門,就是一步一步返回去修,往上解脫,本來生出來時,是從種子到根、莖、花、果,然而我們要修時,則須從未而本,先從花、果、莖、根(現行),漸次修到「種子」,最後才連根拔起。此處所謂的「根」、「種子」就是指無明,「無明種子」在我們業識的深處,要修到最後才能連根拔起——「連根拔起」的意思是轉變業識。現在開始起修的時候,只能修最外圍、最粗顯的身口二業,漸漸的由外而內,再修到心識的前六識,斷「分別我執」,由末而本,如是漸次修到第七識,再分斷「俱生我執」,如此一路修下去,最後才達本識(第八識),因為那個「本」是很深的,沒有辦法一下子觸及。例如:除野草,野草如果很高的話,很難一下子連根拔起,要先砍掉一些,然後再慢慢治它的根。
依「逆因緣門」而修到最後一項時,亦即是修到最初的「無明緣行」,而證到「無明本來也是無自性」,便是證了「無無明」,第一個「無」是沒有(Without)的意思,第二個「無」和「明」字是連在一起的,是一個專詞:「無明」,又稱為惑。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」,義即:不但沒有無明,也沒有無明盡。「無明盡」即是我們藉著修行之力把「無明」惑都滅盡了。若見諸法空相,則見連這「斷惑」之事也是空無自性。
「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「盡」即滅也;「老死盡」就是修到「老死」都滅掉了,也就是超脫,然而超脫了以後,看到也實無超脫之事,這稱為「無老死盡」。換句話說,例如已證到瞭解脫以後,認為「這就是解脫」,那樣便「還是沒有解脫」!因為那便還是「被解脫所縛住」,所以沒有真正究竟解脫;若證到解脫了,又再更進一步,照見「其實也沒有所謂解脫這回事」,這就更高了,這才是真正解脫、大解脫了,亦即是所謂「無餘涅槃」、或「大般涅槃」。
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這是十二因緣法,修十二因緣的人,謂之「緣覺乘」,亦即是以修行十二因緣,觀察世間這「十二因緣」而得到覺悟的人,稱為「緣覺」。緣覺乘這「緣」字,即是指這「十二因緣」。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七節
【無苦集滅道】
這是聲聞乘人所證的境界,即是四聖諦——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。何謂「聖諦」呢?「諦」就是「真理」之義。這真理是聖人所證,聖人是指佛,因為是佛所證的真理,故謂之聖諦。所以,「四聖諦」即是聖人所證的四種真理。
一、苦諦
「苦」是什麼呢?「苦」即是八苦——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愛別離苦、怨憎會苦、所求不得苦、五陰熾盛苦,因為一切世間都不離此種種苦,所以世間不管你多麼富有,也會有這種種苦;不管你多麼貧賤,也是有這種種苦:不管你學識多麼高,也是有這種種苦,學識多麼低,也一樣有這種種苦;不論你子孫多麼的隆盛,會有這種種苦;即使沒有子孫,也一樣有這種種苦;儘管你活的多長壽,會有這種種苦,多麼短壽,也照樣有這種種苦——世間上每個人都一定會碰到這些苦事,因為這是世間一切眾生必然遭遇的現象,此亦即是眾生界的「共業」。有這八種問題——八苦,所以佛說:「人生即是苦。」There is no escape.(逃不掉的。)上從最尊貴的帝王、大臣,下至士、農、工、商,甚至奴、僕、娼、優等,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、而離於這八種苦:再怎麼有錢、有權、有名、有位、有勢,也沒有用,還是一樣有這八種苦:然而有財、位、權、勢的人,會不會比較少受一點?以及,相反的,無財、位、權、勢的人,其所受苦會較多或較少一點嗎?這並沒有必然的關係;有財位權勢的人照樣有生、老、病、死苦,以及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所求不得、五陰熾盛苦,不一定較多或較少。舉例而言,如:生病、產難……等,有錢人會不會有?老、死之苦,有錢人會不會有?答案顯然是肯定的。有錢人會不會有愛別離苦?會有的,例如:有錢人也會因離婚、出國、出差……等而受「愛別離」之苦;有錢人會不會有怨憎會苦?一樣有的,如:情敵、政敵、商界之敵……等等一大堆;有錢人會有「所求不得苦」嗎?也是會有的,有句俗話說:「人欲節節高於天,愈是有錢愈愛錢」!什麼是「所求不得苦」?例如:你們現在讀書求學位,求到之時固然很好,但是,還沒求到的時候,現在不是很苦嘛!——其實是:不但還沒求到的時候很苦,連正在求的時候也很苦,而且得到的時候也不見得快樂到哪裡去,那快樂也不見得能持續多久!因為當你得到的時候,通常都會覺得「也不過如此」!所以,拿破崙亦因為如此,才會遭到最後的失敗——因為永遠沒辦法滿足,永遠有所求;而每個人都是一個「小拿破崙」,永遠不會滿足,故永遠有所追求,也永遠有「所求不得苦」。又如:一個資產數十億的大企業家,他的錢夠不夠多?其實不夠多,他必須還要再多,他若不繼續不斷增多的話,他就會「死掉」——業績沒有成長,企業就會完蛋。我們缺的是小錢,他是缺大錢,因此他可能比我們更苦。
除此以外,五陰熾盛苦的飢、渴、寒、熱、淫慾……等,這些生理上的苦惱,有錢人會不會有呢?不管你多有錢,照樣會有飢、渴、寒、熱、淫慾等的苦惱,沒有錢的人當然也會有的;因此世間一切的人,都會有這些苦惱。
佛所說的苦,不是假想所生的苦,不是「拜倫式」或「雪萊式」的那種苦——非騷士墨客「為賦新詞強說愁」的那種苦。佛所說之苦,是實實在在的,就在我們週遭、身邊,乃至我們自己身上,天天、時時都在發生的;我們身在其中,然而我們卻常常忘掉,或沒有注意到,也沒有想到過,甚至常不知不覺;直至到佛提出來以後,才想到、且認為極有道理。順便講一下,佛教不是「悲觀」的,世間也沒有所謂悲觀,或是樂觀;「悲觀」或「樂觀」也都是凡夫妄想分別的詞語;因為真是有八苦這些問題,而佛法是在闡釋與解決這些最實際、最迫切的問題的,事實上,這些才是世間人最須要立刻解決的問題——不要因為聽到佛說「人生即是苦」,就馬上產生「佛教是悲觀消極的」這種愚痴的想法,佛法不但不是所謂的悲觀消極,反而正好是最積極的:因為只有佛法才能不逃避這些問題,而去正視它、面對它、瞭解它,進而解決它。
聲聞乘四聖諦的第一個聖諦——苦聖諦,即是指以上所說的八苦,因此佛說:「人生即是苦。」這是佛深入觀察、體驗人生世相以後,而得到的結論;因為佛體驗出人生即是苦,為要解決此苦,因此佛便去修道,以求能解決一切眾生生老病死等苦之方。然而,苦諦只是「果」(結果),至於此苦是怎麼來的呢?諸苦生起之「因」是什麼?諸苦生起之因便是「集諦」。
二、集諦
「集」即是聚集之義(assemble),亦即是十二因緣,眾生的苦從那裡來?根本上是從「無明緣行」……一直到「愛、取、有」,乃至生老病死,這十二因緣來的。換句話說,若瞭解十二因緣,就能知道眾生的苦是怎麼來的。所以,苦是「果」,集是「因」,集諦就是講眾苦生起的原因;因為諸法的生因不會只有一個,所謂「法不孤起,眾緣和合而生」,所以諸苦生起之因也一定不只一個,而是由眾緣積集和合而起,故稱「苦生起之因」為「集」諦。故集諦是指出有情眾生的境界——眾苦的發生、以及受到苦報的結果,要怎麼才能超脫這些呢?佛說:你若想超脫於此,就要達到「滅諦」的境界。
三、滅諦
「滅諦」,即是滅苦之義,把所有的苦都滅掉,滅生、老、病、死苦,滅愛別離苦,滅怨憎會苦,滅五陰熾盛苦……等,超越這些苦的總結果就是「滅諦」之境界。「滅」又稱為涅槃,涅槃(梵文Nirvana)即是滅煩惱、生死之義,而不是死掉的意思,有人誤以為佛涅槃是佛死掉了,其實是寂滅之義。然而要怎樣才能達到滅煩惱、生死的境界呢?那就要修證「道諦」了。
四、道諦
「道諦」,是指八聖道、或八正道,或稱「八聖道分」。八正道的「道」即方法之義,八種修道的方法,讓你身語意三業都能夠是正確、無偏、無缺失的,謂之八正道。八正道即是:正見、正語、正業、正命、正思惟、正精進、正定、正念。說明如下:
⒈正見:「見」即知見、觀念,學佛修行,知見要正確無偏差,稱為具有「正知見」,這在修行菩提來講是最重要的;有一些學佛者,因為知見、觀念不確不當,所以,其所修的都不對。正知見是八正道之主體。正知見其實就是智慧,因為最高的正知見就是「佛知、佛見」,而我們學佛的最終目的,就是要悟入佛的知見,而離於凡外邪小的知見。因此八正道首先標出「正見」,其深義在此。是故,我們學佛,事實上,是以「正見」為始,也是以「正見」為終:亦即開始時便要依佛所開示的正知見去修行,最後也是為了要親證此正知見——悟入佛之知見:「入佛知見」即是成佛。
⒉正語:即言語要正確無失,不作一切非理、非法、惡濁之語。要如法而語,若為人說法,必須不違佛所說,乃至無一字違於佛說,不可非法說法,法說非法。
⒊正業:指身業、口業、意業三業都是正當而無缺失的。
⒋正命:指謀生所做的事業、職業要正當。例如:不能以殺為業,而自活命、以盜為業而活命、以淫為業、以妄語為業而活命等……來做為職業;以殺盜淫妄等為業,都是不正當的,稱為「邪命」。修行者應清淨身、語、意三業,且依正法而活命,離於一切不正之活命方式。
⒌正思惟:即思惟要正當,才能增長聖智。此處所說的思惟,特指在禪定中所修的「慧觀」而言,而非一般的思考。二乘行人在禪定中,應依法思惟「苦集滅道」四聖諦理,如此才能增長道力與道心,而成就聖智,若如是思惟者,方是正思惟,若思惟其它,例如思惟世間法或外道法,即是「不正思惟」,不正思惟便違佛教。
⒍正精進:即努力、用功。精進要正當,才能速證菩提,乃至成佛。例如努力而一心修定,思惟四聖諦,即是「正精進」,若是精進修外道法、或努力營求世間法,求名聞利養,便是「不正精進」。
⒎正定:修禪定要正當,才能修得對,要修佛的無漏清淨之禪定,不可雜修外道的禪定。例如:有的人打坐時,兼練氣功、或修「精氣神」、或修「氣脈」、冷、熱等,或有人觀「靜」、觀丹田等,皆是雜修、盲修,皆非佛之正定。佛之正定為依四念處修,或修五停心觀(不淨觀、數息觀、因緣觀、慈心觀、唸佛觀)等,方是正觀、正定。修習正觀、正定方能斷惑、證真。
⒏正念:「念」即念頭之義。「正念」即是唸唸之間都要正當。又有譯成「正慧」,即智慧要是正當的,因為外道之人有邪慧、而世間之人有世智辯聰。
綜上所說,總說八正道,即是開始的第一項的「正見」,依正見起修,中間的「正語、正業、正命」三項為在日常生活中、行住坐臥中所修持的;其次「正念、正精進、正定」三項為在禪定中修習的。此中,正念一項,即是指修行「四諦觀」的要則,即須唸唸皆正,唸唸皆在正法之中,不離佛之聖諦正法,方稱「正念」。若以表解來顯示,即為:
(表略)...
《法華經》云:「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,出現於世:開示悟入佛之知見」,即開佛知見、示佛知見、悟佛知見、入佛知見;亦即,為了要開示眾生正知見——佛的知見,令眾生能夠悟入佛的知見;因此,一切修行都是為了證入「正知」、「正見」。「佛知佛見」即是佛自身所證的智慧境界。
眾生的知見大都有所偏差,因而要修學佛法,修到最後,方能證得佛之最正知見,即所謂「正遍知」,亦即是無上菩提(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),(表二即顯示:依正知見而修戒定道,即得正念之慧。)但是,開始修的時候,即必須知見要正,只是善根尚未成熟而已;學佛的難處就是在這裡:一開始時就必須要具正知見,否則的話,會走岔路,或是走彎道、繞冤枉路,浪費功夫,乃至誤入歧途,不可自拔。
其次談這八正道的修行時所取之相。如果依二乘的修法,主要都是在打坐(禪定)中修的,並不是我們平常所講的所謂「在行住坐臥中修」。當然,這八正道你也可以把它當作表面的意思,但是事實上四聖諦主要還是要在打坐中精進地修「四諦觀」的。進一步而言,其實一切佛法中所說的「修行」,主要都是指在打坐中修,若說是在行、住、坐、臥中修,那是方便的輔修,正修則必定是指於禪定中修。不但成佛時是坐在金剛座上修成,連由凡到聖,由欲界定到色界定,由色界定到無色界定,由無色界定入滅受想定,由外凡位到內凡位,由小乘之初果到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以及菩薩從初住至十地的修證,都是在定中修,在定中成就。為什麼?若不入定,即是散亂心,散亂心不可能證無漏道,而斷有漏的煩惱,而成就無漏的智慧與法體。或者再更進一步講,若無打坐,就沒有佛法了,而只有「相似佛法」,為什麼?因為你若不打坐,心是散亂的,所以你所修的法,都是「與散亂心相應」,而不是「與定心相應」,一定要與定心相應的佛法,才是真正的佛法,也才能深入契合清淨之法性,因此我們末法時期所修也多是以散亂心在修行,如「散心唸佛」等等。
散亂心就好像波浪起伏不定一樣,唸唸變滅,唸唸遷謝,因此學佛的人常會覺得:「昨天明明修得好好的,今天一覺睡醒,怎麼就都不見了,乃至無蹤無影?」
這是因為你修行時的心是散亂的,所以「法」所能達到的深度,只在你的心浮面,只在前五識——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層面上,甚至還達不到第六意識,因為心中還是不住地在妄想、分別而不為法所熏染。然而要怎麼修行呢?平常我們凡夫所依據的都是前五識(眼耳鼻舌身)以及五塵(色聲香味觸),這些都是波動不定的;我們更依於前五識而起第六意識,於是又更令心動盪不定,更加妄想、分別。我們凡夫所修,通常只能達到前五識的境界,至於第六識則已是二乘所修斷的境界。第七識——末那識是「我執中心」,這是菩薩所修斷的境界,因為菩薩才能真正破我執,俱生的「我執中心」一破,即是無「我相」,當然是要先入禪定才能深入、明見此妄識,而照破之,因為入禪定,心才得靜止,善法才進得去,否則心的表面動盪不定,就把善法阻止在外面,進不去了。至於第八識——阿賴耶識,則是大菩薩成佛所修的境界,菩薩摩訶薩轉業識為清淨識,將第八業識的無明之業習整個轉掉,變成智慧,而成就「大圓鏡智」。所以,如果學佛而不靜坐,還只是五根表面上的修行,無法真正斷惑證真,故可說只是稍微結緣、熏習、長養善根而已。然而靜坐是否就是真正在修行?那可就不一定了,要看怎麼坐,須有方法才行。而佛教禪定止觀法門是很深奧的,不只是盤腿就可以了。
佛法講的「正精進」,是指初夜分、中夜分、後夜分勤行精進,因此可說是幾乎整個夜裡都在靜坐:那麼白天做什麼呢?睡大覺嗎?連晚上都精進不息了,白天怎麼可以睡大覺,所以如果坐個二、三十分鐘,就受不了,要動一動的話,怎麼成呢?那是道心還沒有生起,須努力精進。
現在解釋完了「四諦」,話歸正題,回到「心經」上面。這段心經說:「無苦集滅道」,即是說二乘境界的苦集滅道四諦,也都是無自性空,分別言之,即是:「苦聖諦無自性空、集聖諦無自性空、滅聖諦無自性空、道聖諦也是無自性空」,因皆是一真如心所現之境界故。
【無智亦無得】
這有二義,一、是指小乘修行人所得的聖智與道果;二、是指大乘菩薩行者修行所得之聖智與道果。先說小乘的境界。證了苦集滅道四諦以後,即得到聖智,小乘修行八正道,得到「八忍、八智」之聖智,八忍八智合稱「十六心」,是小乘所證到之十六種智慧。這是在修苦集滅道時之觀法——苦諦觀、集諦觀、滅諦觀、道諦觀,修這些觀行成就時,便生起八忍八智十六心,「十六心」生起時即能依之而斷三界之三毒煩惱,而度三界之生死苦,證「得」聖道解脫。《心經》上說:小乘所修得的十六心智慧,以及所得到的聖道、解脫、涅槃也是無自性空。
「亦無得」,「得」是特指小乘人所證得之四道果及涅槃。小乘所證有四果——初果須陀洹、二果斯陀含、三果阿那含、四果阿羅漢。
初果須陀洹:又稱「預流」或「入流」,「入流」即是入聖人之流。證到初果的聖人,七次往返生於天上人間,即證到阿羅漢果。
二果斯陀含:又稱「一來」,即是再來此欲界受生一次做人,就能證到阿羅漢果。
三果阿那含:又名「不來」,因三果的聖人不須再到此人間來受生,而於此生報盡時,便化生於色界的「無頂天」(阿迦尼吒天)繼續修行,而在那裡證得阿羅漢道。
四果阿羅漢:證了四果之聖人,便已經了脫生死,不再來三界受生,這一生是最後身,此身報盡,即入涅槃。
其次,「無智亦無得」,同時也指大乘菩薩所修證到的智慧與所得的果位,大乘菩薩修行有五十三階位,三賢十聖,階階地地皆是菩薩之果位,皆是有所證得之賢聖。
而《般若心經》在此總說「無智亦無得」即是說:不但小乘所證的八忍八智的十六心與四雙八輩等皆無自性空,連大乘菩薩所修行的諸波羅蜜、四無量心,及三賢十聖種種道果階位也皆是空無自性,唯是一真如所現。
壹、心經顯說——第八節
【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,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】
承上而言,從「以無所得故」開始,是講菩薩的究竟境界。菩薩的究竟境界是:「因為於理上究竟無所得故,所以於一切事也實無所得」,這樣即是畢竟無所得,實在沒有得到什麼。
「無所得」的境界很深,很難體會,而且要智慧開了,得正解,乃至「勝解」,才不會錯解佛義,否則反而墮入斷滅空的邪見,變成誹謗正法。現在舉一個很普通的例子而言,例如我們在座的各位這一生都還算過得不錯,能到美國來留學,乃至拿到種種學位,得種種榮譽,照古人的說法,可算是已成就了一點「功名」,雖然不一定有什麼利祿,不過已經很不錯,很有福報了。然而等到將來我們臨命終時,我們都知道我們什麼都沒有,這一切的功名利祿什麼都帶不走,唯有帶著業識而去;這種狀況簡言之,即是「無所得」,什麼也得不到,有如幻化泡影。
順便提一下,你最好能常常作如是思惟:「我這一世要走的時候,能不能沒有遺憾的,而且至少有一點點安慰的走?」如果真能沒有遺憾而且有點安慰地走,那不是因為你拿到多高的學位,或發了多大的財,也不是因你的子孫多麼好、多麼多——而是你在這一輩子畢竟也做了一些對他人有益的事!因為功名利祿都是為「你自己」的,對於未來臨命終時,你能不能沒有遺憾、尚且有些微安慰,甚至能沒有絲毫恐懼、怖畏地走,這完全要看你所做的事中,包含了多少利他的功德而定:有幾分功德就會得幾分安慰,離幾分恐怖——面對死亡的時候,過去所作的功德善事,小至於佈施給孤兒院、供養三寶,鋪橋造路等有漏之功德,大至於精進持戒,修六度、四攝,成就自他,這些都是讓你能夠在人生的最後一刻,真正覺得有點安慰,而令你離於生死恐怖的事,其它的事,都靠不住。所以,此生行有餘力,就應努力的修些功德、積些德,俗話說:「多做一些積陰德的事。」所謂「陰德」是做了而不求人知的事,因為如果欲求人知,就會有可能只是為了讓別人知道——為求名聞恭敬,乃至利養——而做,那種事做來,不但是否能成就功德或福德,是一個問題,有時可能還是在造罪。所以修功德應不求人知,雖然也未必要「偷偷地」修,或「怕人知道」。
「菩提薩埵」,此乃直譯,簡稱菩薩。義為「大道心有情」,或上求下化之人。詳細的解釋,如前所說。
「究竟涅槃」,成就究竟(ultimate)的涅槃,即完完全全滅掉煩惱之義,亦即是「無餘依涅槃」。此為菩薩摩訶薩成就法性生身的境界。「究竟」在此為及物動詞。
現在回過頭來總說一次這一大段經文之大義:「觀自在菩薩在修證甚深般若時,以智眼照見了五蘊身心皆是空無自性等等,乃至修證到一切凡夫境界的六根、六塵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乃至於緣覺境界的十二因緣,聲聞境界的四聖諦之聖智、道果,乃至菩薩境界的階地果位,全都是無自性空,因此無有少法可得;由於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於是依循著般若波羅蜜多而自修教他,所以便能達到心無睪礙的境界;因為心無睪礙的關係,所以心中便無任何恐懼怖畏,因此而遠離一切的顛倒夢想,(「顛倒」是指凡夫,「夢想」是指二乘,其實,凡夫、二乘都是顛倒、也都是夢想,因為凡夫有四倒(「四種顛倒」——無常計常、無樂計樂、無我計我、不淨計淨),而二乘雖是聖人,但不究竟,也有四倒。)因為遠離了一切顛倒夢想,故能完完全全地滅掉煩惱,達到無上大涅槃的境界。」
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……」,這一句話修行般若的人應常常憶持不忘,因為這是菩薩境界,且是最高的境界,然而「無所得」,並不是說不修不學,什麼都不會,而口說「無所得」,相反的,反而是一定要有修有證,而且已通達一切法,達到最高的修證境界,但又不自以為高,才會證得「無所得」的極理。因此,大家在看了這一篇經文以後,千萬不要把經文隨便變成口頭禪,開口、閉口都「啊,無所得,隨便啦!」——那反而是「有所得」,得了什麼呢?得了「隨便」!而隨便即是放逸,放逸即是煩惱,在五位百法中,放逸本身就是一種煩惱,稱為「隨煩惱」。有愚人,聽聞了此經,不解經義,望文生義,以為「既然無所得,那我就不用修了」,他這一不修,就變成懈怠、成就散亂心、放逸行等,於是就墮為「取非法相」的大愚夫——這樣他還以為他是在修「般若」、「無所得」呢!也自以為很「自在」、很「灑脫」——其實自己已經錯解佛義,舍修佛法,墮於凡夫法及外道邪見,並起懈怠、放逸等煩惱法,遠離般若、正見,心離佛法而「得」凡夫、外道法,都不自知!六祖大師說:「修即聖人,不修即凡夫」,其語重心長處,亦在此。
怎樣才能真正無所得,必須真正完全明了十二有支,且依十二有支的「逆因緣門」去修。無所得的「得」與十二有支中「愛取有」的「有」支是一樣的:因為有「有」,所以有「得」,「得」即是「有」;而「有」是從「取」來的,換句話說,也就是說:「得」即是從「取」來;因此欲要「不得」,就須先要「不取」,不要空喊「無所得」,這麼一喊會變成口號。怎麼修才能真正「無所得」呢?須先修「無所取」,欲無所取則須修「無所愛」,即是不貪愛;不但「不愛」,還要「不憎」,因為「不愛」以後,常常會生起憎厭之心,那樣反而成為類似小乘的「厭離」,便成非菩薩道。所以要「不愛不憎」方是佛菩薩所行中道。如果能如是修行,才是真正的在修「無所得」——即使只偏了一點點,不是正好在零度(不負不正)的「不愛不憎、不取不捨」的中道上,便還是「有所得」,所以要修得這個心,如同禪門所說的譬喻:「一絲不掛」,此譬喻之義為「裡面不含一粒沙子」一樣,好的也好,壞的也好,什麼都不取不捨,才是真正的「無所得」。然而,也因為慈悲的關係,而應修一切善法,廣積一切功德,利益一切眾生,方能成就無上菩提。因此千萬不要太輕易地喊「無所得」,充其量變成小乘人,但小乘人還是要求自度的,何況你光喊「無所得」,又放逸、又懈怠,即會變成大凡夫、外道,且還造了妄語罪,因為實在還沒有「無所得」,你還是在「得」——得什麼?得放逸、懈怠等染法,得凡夫的貪愛、無明等,以及得外道的邪見。
綜上所說,因為「無所得」的關係,菩提薩埵觀察法界中凡夫與聖人的境界,世間和出世間的一切境界,都明了覺知沒有一點點法(「無有少法」可以得,實在沒有一點點法可以讓自己真正把捉、取得、而擁為已有,這叫做「無所得」的境界;所以,菩提薩埵依這種「大智慧到彼岸」(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)的智慧,是故其心中毫無罣礙,由於沒有罣礙的關係,也就沒有恐怖。附帶講到,「無有恐怖」要怎麼修?你會不會有恐怖?我們每個人多少都會有些恐怖心,依現代心理學來說,平常人每個人都會有「恐懼感」,恐懼什麼呢?對於人生、對於事業、對於修行、對於學業、對於職業、對於功名、利祿(利益)、對於前途、對於愛情……等,各方面都有些恐懼感;為什麼會有恐懼感?因為心有貪愛,若心不貪愛,就不會恐懼,所以這是很深的,而且正好打在每個人心上,好像每個人都挨了一巴掌;所以學生怕考試考不過,博士班學生怕preliminary不過,怕論文寫不出來,怕教授為難;修行人怕修不好、有的怕不能生淨土,法師怕信徒不來、怕道場經費不足、怕徒弟跑掉……,種種恐怖,就是心有貪愛,有貪愛即有罣礙,有罣礙便有恐怖,有恐怖就會心生顛倒、作種種夢想,乃至於會做惡夢,令心生病,令身生病,身心具乏。唯有菩薩摩訶薩依於般若正智,方能遠離這一切顛倒夢想,達到究竟的涅槃。因為一切凡夫、二乘的境界都是心生顛倒的夢想,凡夫的境界是什麼?凡夫的境界乃是對於一切眼耳鼻舌身意、色聲香味觸法……等,種種五欲、六塵境界生貪愛心——凡夫是貪著「有」;而二乘是貪著「空」,都是沒有超脫;唯有菩薩不著空、也不貪著有,不貪凡夫的境界(不取),也不貪二乘的境界(不捨),因此才能夠真正的超離世出世間,但是,離而不離;因為菩薩還是依於悲願而度眾生,憐愍眾生迷惑而不得解脫,因此勤修一切佛法、廣積無量福智,於一切法皆得了達證悟,以為度生之資,這便是菩薩心廣如海的境界。下面則是講菩薩成佛。
《心經系列》成觀法師(四)
【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】
「三世」,即過去世、現在世、和未來世。
「阿耨多羅」,即無上之義。
「三藐三菩提」,即正等正覺之義。「三」是翻譯音,是「正」的意思,「三藐」,即正等之義;「菩提」,即覺也,「三菩提」,即正覺之義。
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,梵文是Anatana-samyak-sambodhi,即無上正等正覺之義。亦即是佛菩提,或稱為無上菩提、大菩提;簡言之,即是成佛、成正覺。
現在、過去、未來的一切佛,都是依照般若波羅蜜多的緣故,觀一切法都沒有少法可以得到,究竟沒有實自體性,好像水中月一樣,若要在水中撈月,正如學李白——可是我們都是李白啊!不要忘掉,我們也都是「醉仙」,所以,我們都在水中撈月——然而三世諸佛皆如實了知「六道之水」中無「月」,亦如實了知以水之因緣而有月,因此也隨眾生緣,而如幻生出一切妙法,度化眾生。
綜上而言:「三世諸佛,因為依靠般若波羅蜜多的緣故,所以得證無上正等正覺。三世諸佛,過去在因地菩薩位的時候,因為依靠般若波羅蜜多,方能成佛」,因此這一句話,是指菩薩成佛。然而上面那一句: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……」,菩提薩埵即是大菩薩之義;在怎麼樣的情況之下,凡夫能夠轉凡成聖、成為大菩薩呢?「以無所得故」,又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,才能成為菩薩摩訶薩;複次,因為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而轉凡夫為二乘——次轉二乘為菩薩——再轉菩薩成大菩薩——最後轉大菩薩成佛。如此步步升進諸地、諸位,都是依靠般若波羅蜜多。
【故知般若波羅密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無上咒,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】
以上所說是顯教的法,這裡所講的是密教的法,所以,《心經》到最後為由顯入密,顯密合流。
「咒」,是中文(漢語),梵文是「陀羅尼」(Dharani)「陀羅尼」是總持之義,而總持的意思是什麼呢?因為佛所證的智慧太多太多,又太深太廣,所以沒有辦法以一句話涵蓋盡了,因此證到最後,即以一句話來代表佛所證的一切法之菁華,如同濃縮的果汁(concentrated juice)一樣,但因為太過於濃縮、精要,所以就變成像「密語」一樣,因為其中深藏「如來密義」;因此,陀羅尼稱為「總持」,又稱為「真言」(真實不虛之語言)。然而中文把「陀羅尼」一詞翻成「咒」具有什麼意義?中文本來就有「咒」這個字,因為中國土產的宗教——道教,古代即有咒,其實一切外道亦都有咒,此與打坐有關係,無論佛法、外道都有修禪定。一切世間、出世間的修行人都一樣,入禪定以後,由於心清淨,攝心專一,所以那時說出任何一句話來,那句話就具有威力,尤其是那一句話若是一種願、或祈願,則更別有一種力量在其中,那就是所謂的「咒語」。例如某人說:「我要咒他死」(意即:我一心一意祈願他死)。若其心很專注,而且用心很切,(因為心是有「心力」的),便會很奇妙地產生一種力量,此力量可影響到別人。然而佛法的咒與其它外道不同之處在於:佛法的咒皆是善咒,而外道的咒則有很多是惡咒;佛法裡的咒既皆是善咒,所以都不會害人,反而都是為了成就眾生的善心、善願,甚至於令眾生成就大智慧、大菩提。換句話說,所謂咒者,即是將某些佛或菩薩所修的成果之菁華和神髓,都攝涵在那短短的字句裡,那短短的字句便稱為某尊佛或某菩薩的「咒」。觀世音菩薩自證的六字大明咒「唵嘛呢叭口彌(彌)哞」,即是把他所修證的成果都攝在這六字裡面,且這六個字,每一字可度一道,六字即可度六道眾生。
「真言」,即真實不虛的語言。一切密教的真言一定要有阿阇梨傳承才可以唸誦,如果沒有師親傳,自己私念謂之盜法,亦是犯「三味耶戒」,其罪很重。在佛法裡,有兩種法不可無師而擅自修學,即出家戒法和真言密法——出家戒法,在家人不可聽聞、讀誦,乃至即使已出了家,而未受大戒之人不可盜看、盜聽比丘戒、比丘尼戒。若為居士時盜看僧戒,便遮其出家(不許出家)。又,有些人在報章雜誌上發表文章,取材自律部、說一切有部、毘奈耶等,那是害很多人犯禁。又,最近常有短期出家,如果是女眾,受過短期出家後,一旦還俗,便不能再真正出家了。因為佛制女眾一生只能出家一次,還俗後便不能再出家。同樣的,真言密法必須要有師父,而且若沒有合格的密教阿阇梨面傳,便不能唸咒,也不能私結手印(俗稱「打手印」)。手印不要亂打,若亂打的話,護法神就會來打你,你會成就無量惡法,來世便會到第十八層去報到,以犯密部律儀故,果報很重。戒法與密法必須有師傅承,這是佛制的,且有很深的原因如來制這些戒。此外,要持咒的人,亦必須要持不妄語戒,如果一邊口說妄語,一邊持咒,那個咒即無效,即使是從阿阇梨那裡學來的也沒用;而且要持咒之前,先要淨身,至少要先刷牙漱口,口要干淨,持咒才能生效。
「大神咒」:「神」是神妙,「大」是無上之義。是指此咒有無上不可思議神通妙用之義。
「大明咒」:是此咒有無上威力,能破無明,故稱「大明」。
「無上咒、無等等咒」:「無上」譯成英文為Supreme(至高無上),「無等」是無與倫比(unequalled),「等等」兩個字重疊,表強調之義,即沒有任何咒語能與它勢均力敵,威力相等的意思。亦即:「極高極高」之義。
由於「般若波羅蜜多」有大威力,它可以轉凡夫成為二乘聖人,轉二乘聖人為菩薩,再轉菩薩為大菩薩,復轉大菩薩成佛。有如此的大威力,所以知道般若波羅蜜多是神妙的咒語,神妙的真言,亦是能夠破除無明的真實語言,甚至沒有任何咒語可與它威力相等,並且能拔除一切苦,其威力真實而不虛妄。
綜上所說,心清淨之人所說的真實語言,便是咒語,並非一定要佛菩薩講的咒語才是咒語;當然心惡的人,他以噁心講出來的話,也可能變成咒語的;像我們平常不善不惡的人,講出來的話,大都沒什麼威力;因此要努力修行,三業所作才有大善力量,成就自他兩利的大善事業。當然我們要修變成大好人,令所持善咒成驗,而不要修學惡咒想害人、整人,變成毛道、惡人。
從前,魏晉南北朝的時候,佛法剛傳人中國沒多久,有一位大師,名叫佛圖騰,他有神通,他在後晉石虎軍中,其城被圍,晉王石虎去請問他:「怎麼辦?城外圍兵幾十萬人。」他即對王說:「叫全城的人,徹夜齊聲一起念『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』,如是即可。」國王信受,即教國人齊聲一起念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,一直不斷地念了一日一夜。到了半夜的時候,忽然,滿城四圍通天光明有如火焰,城外的圍兵注意到,忽然看到很多兵將,好像天兵天將一樣,從空而降,嚇得他們都跑掉了,於是城圍就解了。因此,此時光是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一句話,就如同咒語一樣,有大威力。為什麼呢?因為這是諸佛最大的法,有大威德,故諸天鬼神皆得崇敬。也因此佛寺每天作早課的時候,都要稱頌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。
【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,即說咒曰: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】
算是有緣,我教你們念,你們就可以念了,我教的是梵音:(Gate)。我教你,但是你不能教人,因為你不是師父,你如果也是阿阇梨的話,也可以教人。咒語是有意義的,不過咒語的全部意義,乃至真實意義,不只是字面上的意義而已,更何況還有許多言外之義及「如來密義」——也就是因為有「如來密義」,故稱為「密咒」。
「揭諦揭諦」,揭諦是「度」的意思。
「波羅揭諦」,疾速度去之義。
「波羅僧揭諦」,大眾疾速度到彼岸之義。
「菩提薩婆訶」,菩提成就。
全咒大義即是:「度呀!度呀!大眾疾速度到彼岸,令菩提成就!」趕快度,但是如果修行怕吃苦的話,就「沒法度」了!
——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三日講於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「蓮光學佛社」
一九九七年二月十八日校訂於台北「大毘盧寺」
貳、《心經》奧義
六祖大師說:「離體說相,是為相說。」因此,諸佛之法,應不離本體而說;本體即本性,亦即如來藏體、妙真如性。修一切法,亦皆應如是——不離本體。六祖大師大悟之後,五祖大師對他說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,若識本心,即名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」行者修習此般若波羅蜜門,亦當如是,識達本心。是故嘗試闡發此經深妙之義如下:
【「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」】:一般都說《心經》是《大般若經》的「心要」,故稱為「心經」,此為一解。不過這可說只是表面上的意義;若更深一層說,亦可解作:一切眾生有種種心,在此種種心之中,有一種心叫做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,(因此,「般若波羅蜜多」與「心」,兩個詞要作一氣讀,因為它們已形成一個「專有名詞」。)又因為本經之主旨在於闡發此甚深之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故簡稱之為「心經」。此「心」與黃蘗大師《傳心法要》所欲傳述的「心」是一樣的。此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即是三世佛心,亦是一切眾生之本心,亦即是達摩祖師「直指人心」之心,而非謂他心。此心亦即是《楞嚴經》所說的「本妙覺心」,亦是《圓覺經》所說的「淨圓覺」,亦是《大般涅槃經》所說的「佛性」,亦是六祖所說的「本性」,亦是《起信論》與《楞伽經》所說的「真如」。又,這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因是一切眾生本自有之,故非從外來,非修而得,不修亦不能悟得,以不修即迷故;迷之,則凡聖相隔,三界立、十法界成。故六祖大師說;「不修即凡夫,修即聖人。」因此,此經所明即是究竟了義的第一義諦實相,非如有些人所誤解的「空」門。以「空」是對治門,對治「有」病故。若是對治門處,則非究竟了義。若不從此處見,則於本經處隔礙不通。
【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」】:為何五蘊皆空?以諸法一相;一相故非實有種種相,是故五蘊皆成一相,非有五種差別相。所謂「五蘊相」者,「色相」、「受相」、「想相」、「行相」、「識相」,如是五相皆非實有,但是「一如」所現,如空中華、水中月。
【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】:這句話要從本性來看,且須契會如來藏深意,方能了得觀自在菩薩所證之意,不復妄想!「不異」與「即」就是非一、非異。「色」與「空」二者非一非異,受、想、行、識亦復與「空」非一非異,以色與空皆以如來藏「本性」為其本體,非不同體,故「非異」;然而本性起用,能顯萬象差別,故「非一」:性本不差,其相有別,色與空之本性,本無差別,皆是一如所現;然其表相,則現有別。
【「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】:這段經文是解釋什麼是「空」的最究竟意義。因此可知,觀自在菩薩所說的「空」,不是別的,而是:「不生不滅」、「不垢不淨」、「不增不減」!這是觀自在菩薩給「空」下的定義:離於生滅,無有染淨,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,其體虛寂一相,用即遍一切處,這是什麼?這就是「如來藏妙真如性」,所以觀自在菩薩所照見的,不是「什麼都沒有」的外道凡夫之斷滅空,或小乘壓制一切令不起的偏空,或分析空,而是這不變而能隨緣、隨緣而能不變的妙真如性,所以能「度一切苦厄」,乃至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!試想以偏空智,或以斷滅空,如何能證阿耨菩提?所以「五蘊皆空」是指「五蘊」皆是本妙明心所顯之相,如虛空華,非有非無,非不有無,離於有無,這才是離於四句的聖諦第一義大空;以如是故,故能究竟無垢無淨,不增不減等。是故乃至下面的十二入、十八界,以及世出世間一切法,也皆是「空如來藏性」之用,因此轉「空如來藏」為「不空如來藏」,而起「無作意」大用。
【「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、想、行、識,」】:由於已證入如來藏本性,所以了了知見如來藏空性之中,實無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之法可得。
【「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」】:如來藏本性之中亦無六根、六塵之實法可得。
【「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」】:空如來藏中亦無十八界之實法可得。以上為破凡夫執著,令離凡夫所行境界。
【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】:在如來藏性中亦無十二因緣之生滅門,乃至無還滅門之實法可得。此為破緣覺乘之執著,令離緣覺乘所行境界。
【「無苦集滅道」】:如來藏中無有四諦之實法可得,皆如空華,此為破聲聞所行境界。
【「無智亦無得」】:此為破權教菩薩之執著。若仍有少法可得者,則仍不與如來藏真性相應,以眼中仍有少微塵——遮障智眼故!以已破權教菩薩境界故,至此即三乘皆離,並皆化城,唯一佛乘。無「智」,這個「智」是指無上智,「得」是指「得」菩提,亦無一法稱為菩提之可得。
【「以無所得故」】:這「無所得」三個字,可說三世諸佛如來所證最高的智慧之精華,如來以此無上金剛智,而破九法界一切無明執著,回超三世,頓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永斷二死,究竟超過一切世出世間,故稱無上士、天人師、佛。
如來一切教諭:不論顯、密、性、相諸法,其究竟,皆悉歸入此無上甚深法門,故此經之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者,即是「三世佛心」,亦即是「無所得心」;《金剛經》云:「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,修一切善法,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此即是言:以無所得心,具修一切善法,即得無上菩提。
有愚人不解,以為佛經說「無所得」,於是他便不再精進學佛,甚至不再修行,而落斷滅空見,更墮於愚痴煩惱深淵。因為他認為:「既然無所得嘛,我還修什麼?!」他不但不再修行,甚至還更進一步,再回到五欲六塵中去打轉,而且反而自以為是在修最高的「無所得」呢!殊不知他這樣復墮五欲六塵,固然不能證得出世佛慧,卻因此而「得」了世間染法!所以他這樣還是「有所得」,並非無所得。
是故當知,佛說此甚深「無所得」傳心要門,是為大根器、根熟眾生,於遍修眾妙法門,廣積無量智慧福德之後,令之上上增進,頓入如來無上廣大覺海,故勸令不執、不取所修所積福德智慧,是故言下頓忘能所,頓契如如。因此,此「無所得」法門甚深不可思議,不是對未修、初學、或淺根、薄福、少智之人而說,乃是對上上根人且廣積福慧之人而說。莫錯會佛意,若錯解如來真實義而錯用心,不但不能得益,反而妄肇大禍。
又,此「無所得」甚深心法,應如何修?此有二門,一是漸修門,二是頓悟門。先說一、漸修門——若中下根人,福慧未充,須先修此門:若欲無所得,必先「無所取」。如何修「無所取」?若欲無所取,必先「無所求」。如何修無所求?須知有所求即是貪。欲無所求,必須心不攀緣,即「無所緣」。如何修「無所緣」?若欲無所緣,須心不往外馳,須心常起正念。如何能心常正念?欲心常正念,須常修六念,唸唸不斷,久之即能正念常得現前。正唸得現前之後,復以正智觀此正念唯心所現,而不執不取,知念如幻,幻體亦真,則頓入無有少法可得、究竟清淨界域。以上是漸修門。二、頓悟門——至於福智圓熟之大根人,若一念心通,體入真如,頓見本性,則頓了無有少法可得,頓覺了諸法究竟本自清淨、平等、不動、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,是為頓根人之所修。
複次當知,此「無所得」,並非要把所修集之一切智慧福德全部拋棄,才叫無所得,而只是不執著、不貪著、不矜、不誇、不求其果報;以不執、不貪、不矜、不誇故,故能「有而無礙」,是名得而不得、不得而得,運用萬端而無罣礙。
【「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】:這「菩提薩埵」即是指實教一乘的菩薩摩訶薩。從上面以來,此大菩薩歷觀凡夫五蘊、六根、六塵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、緣覺十二緣、聲聞四諦、乃至權教菩薩之「智」與「得」,這樣從表面上看來,好像是先從凡夫法開始起觀,(亦即起修觀行),漸漸修行到聲聞、緣覺之法,然後再修大乘權教之法,最後再修一乘實法——其實不是這樣:這是因為經文行文之次第,有時空的限制,不得不如是。其實是:此大菩薩,一開始就以甚深般若之智,遍觀世出世間一切法,所謂一念三千,無有漸次,因此,這是頓門:頓觀、頓修、頓證、頓悟;而不是從凡夫法開始修,漸修到小乘、大乘、佛乘。有人於法不了,而倡言學佛必須從小乘開始修起,這是不正確的,應依個人根器而定。若大乘根人,你堅持教他小乘法,則會令他於小乘法有先入為主的觀念,而壞其大乘根性,如是則以後大乘心便很難發起,故是不當。觀世音菩薩法門大都是頓教法門,以頓根之人,根性力用大,所以能一體遍觀諸法,此非小機者能知能行。
【「心無罣礙」】:心中不著一點塵,如實知見無有少法可立可破,故無罣礙。
【「無有恐怖」】:此即無有凡夫之恐怖,無有二乘之恐怖,亦無有權教菩薩之恐怖。簡言之,即:無有凡、外、權、小之恐怖;詳而言之,即:
(一)無有凡夫之恐怖:無有凡夫得失五欲六塵之恐怖,生於三惡道、八難之恐怖,得禪失禪、得定失定之恐怖。
(二)無有二乘之恐怖:無有二乘能不能得證四雙八輩道果之恐怖,能不能出離三界、離分段生死之恐怖。
(三)無有權教菩薩之恐怖:無有能不能證菩薩智、斷無明惑、離變異生死,乃至能不能得如來智之恐怖。
【「遠離顛倒夢想」】:總說凡外權小之「得」與「失」,皆為自心不覺、顛倒之夢想,以此「倒想」如夢,非有非無,故稱「夢想」,若了知一切賢聖,凡外權小,世出世間一切法,皆是自心所現、如來藏自性之用,則頓從此夢中覺了!
【「究竟涅槃」】:以無凡、外、權、小之一切顛倒夢想,簡言之,即塵沙惑盡,無明心息,故涅槃現前,全體即是涅槃真境,此為等覺與妙覺菩薩之境界。
【「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】:不但菩薩從初發心開始,即依此甚深般若之智觀一切法,而速能證得圓明寂照之無上大涅槃,即三世一切諸佛如來,亦是依此般若大智,而得作佛,此表因中所修與果地所證不異。是故,此如來藏般若真智實為一切諸佛菩薩所依,乃能離於凡、外、權、小,三乘一切境界,而頓入一佛乘,乘如來寶筏而度一切眾生之苦厄!(「度一切苦厄」是指自度度他。苦厄,通指凡、外、權、小一切迷中之苦厄。)
【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……即說咒曰;揭諦,揭諦……薩婆訶」】:此甚深般若法門,非凡、外、權、小境界,不可以智知,不可以識識,乃至其究竟則離言說相,心行處滅,世間言語有時而窮,故此般若波羅蜜門,以如來神咒總結之。「咒」者,陀羅尼,是總持之義,總持一切法也。以諸佛菩薩所證境界,甚深不可思議,故經末常以一神咒總持此一法,或一切法,普令眾生由聞持此神咒故,得疾入如來所證真如不可思議解脫境界。又以此神咒故,禪法、密法、顯宗、密宗即在此離於言思而會通。
一九八六年初講於美國‧達拉斯「楞伽精舍」
一九九○年十二月校訂於美國‧克里夫蘭「大慧精舍」
一九九一年刊載於台北《慈雲雜誌》十月號
參、《心經》奧義析微
甲、引言
今天我們來講《心經》的奧義。上次我們已經講過《心經》的「顯說」,大概是照一般的說法來解釋《心經》。《心經奧義》則是我在《慈雲雜誌》上發表過的文章。今天就依著這個本子來詳細闡明《心經》的奧義。
【奧義】
六祖大師說:「離體說相,是為相說。」因此,諸佛之法,應不離本體而說;本體即本性,亦即如來藏體、妙真如性,修一切法,亦應皆如是——不離本體。
【析微】
「離體說相」的「體」是指本體而言。「相說」即是著相之說。如果離開本體來解說一切法相,則一切說法也都變成了著相之說、或取相之說。因此,說一切諸佛之法,皆應不離本體而說。這裡所謂的本體,即是指「本性」而言,也就是「如來藏」之體、本妙「真如」之性。不但說一切法時不可離本體而說,我們在修學一切佛法時,也應如此——不可離本體、本性而修。
六祖大師大悟之後,五祖大師對他說;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,若識本心,即名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」行者修學此般若波羅蜜門,亦當如是,識達本心。是故嘗試闡發此經深妙之義如下:
一切修行都有一個根本,這個根本即是「本心」,它是你修行的一個目標,如果沒有抓住這個目標——抓住你的「本心」——你再怎麼學也都沒用。譬如我們以前在小學作文章時常說:船要有舵,若是沒有舵,則會失去方向,到時你會漂到哪裡去也不知道。所以,學法就必須要「識本心」,所謂「識心達本,解無為法,名曰沙門。」(見《佛說四十二章經》)若能真正了知自己本心的話,就是「大丈夫」、「天人師」、或「佛」了。行者若欲修行般若波羅蜜法門,就應當先識達本心。而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也是屬於般若波羅蜜門,所以在此將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的奧義解釋如下。
乙、釋經題
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:一般都說《心經》是《大般若經》的「心要」,故稱為《心經》,此為一解。不過這可說只是表面上的意義;若更深一層說,亦可解作:一切眾生有種種心,在此種種心之中,有一種心叫做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,(因此,「般若波羅蜜多」與「心」,兩個詞要做一氣讀,因為它們已形成一個「專有名詞」。)又因為本經之主旨在於闡發此甚深之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故簡稱之為《心經》。
一般認為《心經》之所以稱為「心」經,是因為它是《大般若經》的「心要」,這是一種解釋。不過,這種說法只是「顯說」,也就是表面上的意思。若是其更深密的意義,則應將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視為一個專詞。因為眾生有種種不同的心,而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即是在這許多不同的心之中,其中的一種心。所以此處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是一個專有名詞,必須連在一起讀。由於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的主要目的是在闡發此甚深微妙之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,因而簡稱為《心經》。所以《心經》中的「心」字,在這裡是個名詞,並非形容詞。以顯說而言,一心」是個形容詞,是「精要的(essential)」之義。從奧義而言,則是名詞,指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。
此「心」與黃蘗大師《傳心法要》所欲傳述的「心」是一樣的。此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即是三世佛心,亦是一切眾生之本心,亦即是達摩祖師「直指人心」之心,而非謂他心。此心亦即是《楞嚴經》所說的「本妙覺心」,亦是《圓覺經》所說的「淨圓覺」,亦是《大般涅槃經》所說的「佛性」,亦是六祖所說的「本性」,亦是《起信論》與《楞伽經》所說的「真如」。
此處所說的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,就是《傳心法要》的「心」、諸佛「以心印心」的「心」、「直指人心」之「心」、「三世佛心」之「心」、「眾生本心」之「心」、「本妙覺心」之「心」。此「心」也稱為「淨圓覺」、「佛性」、「本性」、「真如」,這些都是用不同的詞來講同一個東西,用不同的方便、不同的境界來描述同一件事情。所言雖不同,所指則是一。
又,這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因是一切眾生本自有之,故非從外來,非修而得,不修亦不能悟得,以不修即迷故;迷之,則凡聖相隔,三界立、十法界成。故六祖大師說;「不修即凡夫,修即聖人。」
此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是一切眾生本來就具有的心,因為眾生自己本來就有,所以不是從外面得來的,也不是因為修行而有的。如果本來沒有,你再怎麼修也都不會有。如果說它是從外得來的,那就變成了外道——「心外見道」,而且「從外取道」故稱「外道」——而佛法是「自心證道」,所以它是心內之法,是本自有之、本來具足的。這般若波羅蜜多心雖然不是「修」便可以得到的,但是你若「不修」,更是不能悟得。就好像金山中的金礦,你雖挖了出來,但不去提煉,它也還不能發出金子的作用,那還只是一塊礦石而已。但是金子是在金礦中本來就有的,如果那礦石中本來沒有金子的話,任憑你如何開採、如何提煉,你也煉不出半絲金子來。猶如想要「蒸沙成飯」、「磨磚成鏡」,縱經塵劫,終不能得(見《楞嚴經》)。所以必定要「本自有之」,才能夠由於修而顯現出來。金子之性在金礦中本來就有,所以你才能提煉得出金子來。眾生也是如此:因為我們本來就有寶貴的真如本性(金性)在,所以才能夠修習成佛(提煉出金子)。只不過我們的真如本性目前被煩惱惑之繩纏縛住了,《楞伽經》稱之為「煩惱垢布所纏」——煩惱好像是一塊又髒又臭又長的裹腳布一樣,把真如本性給裹住了,令我們的真如本性顯現不出來。如今我們修行的目的就是要「離纏」,是要悟得顯現我們本來的真心——「般若波羅蜜多心」。如果不修,則永在迷位,迷就是凡夫,一迷則「凡」與「聖」便相隔離、相對立。凡、聖一隔,則欲、色、無色三界就自然建立起來,法界之六凡(六道——天、人、阿修羅、地獄、餓鬼、畜生)四聖(佛、菩薩、聲聞、圓(緣)覺四種聖人)也因此形成。所以六祖大師說:如果不修的話,則永遠是個大凡夫;如果修的話,就能當聖人,就有機會成聖人,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,但終究是會成為聖人的。此處所說的「修即聖人」,並非指馬上就可成為聖人,而是指你若修,當來必定成聖,這也是一種授記。
因此,此經所明即是究竟了義的第一義諦實相,非如有些人所誤解的「空」門。以「空」是對治門,對治「有」病故。若是對治門處,則非究竟了義。若不從此處見,則於本經處隔礙不通。
「了義」即是究竟的意思。「了」是完全、通達之意。「義」是道理之意。所以通達最高的道理叫做「了義」。不能通達最高的道理則是「不了義」。佛說的經有兩種:一種是了義經、一種是不了義經。了義經換個詞來說,就是究竟的實法、實教,不了義經即是所謂的權法、權教。「權」就是方便、權便之義。方便,並非就是假的,莫錯會義,它還是真的(法門),只不過與實教法門比起來,它的層次不一樣、境界的高低不一樣罷了。若以三乘佛法來配,實教即是一佛乘,權教是其餘的三乘法,包括菩薩、聲聞、圓覺,此三乘皆是佛的慈悲方便攝受,也就是所謂的方便法門。而此方便法門並不是隨便說的(方便不是隨便),更非是虛妄的(佛語諦實不虛),它是一個確實的方法,讓眾生能一步一步地往上升,就像上階梯一樣。因為眾生無法一步登天,所以佛才設下此等方便之階梯,讓我們雖然慢慢地,但也能上得去。所以你若不能頓悟的話,就須修所謂的方便法門。其實,以究竟實義言,頓悟的法門也是一種方便。以最究竟的意義來說,一切法皆是如來薩婆若海中依本願力所流露出的方便。為什麼呢?因為在真正最完全究竟的實相中,根本無有言說。一旦有言說,則皆落入方便之中。而這部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所要闡述的,乃是究竟了義的第一義諦實相(所謂「第一義諦」,即是最高的道理。),而非方便法門——非是像有些人所說的「空」門。許多人誤以為《心經》是講「空」的,所以開口閉口都談「空」,這是不正確的。如果你認為《心經》只是在講普通的「空」的話,你可試著從頭往下看經文,不須看多少,你很快就會被「卡」在那裡(Getstuck),弄得進退不得,不知如何解釋才好,好像碰到了一則則的謎語一般。為什麼說本經所欲闡明的不是「空」門呢?因為「空」是個對治法門,是用來對治「有」病的。所謂「對治」(cure),是對症治療之意,「有」病,是「著有」之病。法有兩邊,一邊是「有」,一邊是「空」,你若是著「有」,則落入「有」這一邊,而患「有」病。若是著「空」,則落入「空」這一邊,而患「空」病。一般的凡夫皆是著「有」,貪著世間的一切,認為真實而有——有色、有聲、有香、有味、有觸、有法。「有」是「有形相」的意思。由於世人皆貪著一切有形相的東西,所以如來開示「空無自性」的道理來對治這個「有」病,令我們了知內外之一切色聲香味觸法,根本就空無自性可得。既然沒有自性可得,便不再對它起貪著之心;不貪著,就能解脫了。所以,如來說空無自性,目的不是在「它」?色聲香味觸等外法,而是在我「自心」。也就是說,如來講「空」是為了令我們的心得解脫,心解脫了以後,管「它」是空、是有,都沒有什麼關係了——「空」與「有」也都不相妨礙了;「空」與「有」既不相妨礙,便入「空有無礙門」,空有無礙門一入,就是入法界性,或簡稱「入法界」,而「入法界」即是普賢境界,即是華嚴境界。所以,這是如來的秘密(所謂「如來密語密義」)!在此一句為你道破。
「空」既然是用來治療「有」病的對治法門,自然它只是個方便法門,而非究竟了義。因為「對治」就是表示有「病」,有病當然就不可能是究竟的,其目的只是為了要治病而已,病治好了,就不必再繼續服「空」藥了。所以佛在《大般若經》及《金剛經》中說:「我說法如筏喻」。譬如我們乘筏或乘船渡河,既到彼岸,即應舍筏登岸才對,不應貪著此筏甚好,能渡我過河,對我有大功用,所以到岸以後,就背著筏一起上岸,而且扛著它東奔西跑。如來所說的「法」就像渡水用的「筏」一樣。「筏」能渡、能過河,得至彼岸;「法」能度自心過「生滅河」,得至涅槃彼岸。既至河之彼岸,即不應再貪戀不捨此「筏」;同樣的,既至涅槃彼岸,即不應再貪著不捨「法」,因為涅槃之中是沒有「法」的,亦即:無有一法可得。若不捨「法」,便不能入涅槃境界。但是我們眾生學了法以後,常會覺得佛這個「法」太好、太妙了,於是就緊抓著「法」不放——本來是貪世間上的「有」,後來,因為修如來的「法」而舍世間上的諸有,最後就變成貪著如來的「法」了,這就是「著法」——為法所縛。所以《圓覺經》上說:菩薩修行,「不為法縛,不求法脫。」這「空」之法、或「空」之筏,既是對治方便法門,而非究竟了義,則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並不是講「空」的,至此已相當明顯了。行者若不從此處正觀《心經》,於解經時,便會處處隔礙不通。
丙、釋經文
【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」】:為何五蘊皆空?以諸法一相;一相故非實有種種相,是故五蘊皆成一相,非有五種差別相。所謂「五蘊相」者,「色相」、「受相」、「想相」、「行相」、「識相」;如是五相皆非實有,但是「一如」所現,如空中華、水中月。
以前那篇《心經顯說》主要是在解釋「是什麼?」(What?),亦即「經文所說是什麼意思?」(What does it mean?)而這篇《心經奧義析微》,則完全是在解釋「為什麼?」(Why?),亦即「經上為什麼這樣說?(Why is it said so?),以探討其深一層的道理。為什麼五蘊皆是空?因為一切諸法就只有一個相,由於都屬同一個相,所以諸法所現的種種不同之外相皆非真實,故此五蘊亦同為一相,並非有五種不同之差別相。所謂的「五蘊相」是指「色相」、「受相」、「想相」、「行相」、「識相」五者。然此色受想行識五種相,都不是真實而有的,它們全是由「一個真如」所現出來的,所以這五種相就有如空中之花、水中之月一樣虛妄。
「空中華」一詞主要出自《楞嚴經》。《楞嚴經》說:有一個人好端端地沒事,突然忽發奇想、興起迷惑,就用手去揑自己的眼睛,揑了之後,眼一花,便於虛空之中見有種種花,而這空中之花只有揑眼的人自己才看得到,別人都看不到。為什麼?因為空實無花!雖然空中實在是「沒有花」,但它卻也不妨礙「有花」出現,只要是有「揑目」的因緣,就會於空中見花。然而縱使你於虛空中見有花,但是空體本身不壞——虛空之體絲毫不為所見之空花所染。相同的,你雖於水中見月,但此水卻絲毫沒有被月亮所染——水上並沒有真正印個月亮在那兒,永遠退不掉。由此而知,空中的花,那個花本身,與水中有月,那個月的本身,都是因緣如幻所生,本無實體,雖無實體,但亦如幻而現——空花、水月雖非真花、真月(本無實體),但揑目的人確實見空有花,水中確實也有月亮的形相(如幻而現)。「本無實體」是其「性」、「如幻而現」是其「相」,在此「性」與「相」二者並沒有互相妨礙,這即是修行最難的一部份——性相融合無礙。佛所說的一切法可分作兩部份;一種是性學、或性宗,一種是相學、或相宗。一般而言,如果行者不善學的話,性、相二宗就會變成敵體而相對立、彼此隔隔不入,互相攻擊;但是如果學得好,應該是性、相兩樣都能通達。兩者皆通達之後,再把它們二者合在一起、而且相攝相入,才能夠建立一切法真正的實相。所以,空中無花——空中本是一大虛空,無實花可得——這是它的實相,也是它的「性」。所謂實相,就是指其「性」。空中雖然沒有實花之性,但是它也能由於種種因緣而產生妄花之相,亦即空中實沒有花性,但空中卻能由種種虛妄因緣而現出花相來。究此「花相」有還是沒有呢?答:沒有。再問一次,「花相」有沒有?答;有!所以禪宗行人常說:「有而非有,非有而有」,即是指此。你可去好好地參一參,深深地參一參!參這個,當然要打坐嘍。打坐,腿是會痛的!「腿痛」有沒有?有!「腿痛」有沒有?沒有!所以性與相要融合,而且要合併在一起看才圓滿。又,我們再舉一個最現成的例子:你們看這塊白板上有沒有字?有字!可是板上也實在沒有字!如果板上真的有字,這字一定是擦不掉的,因為這字既屬於板有,除非把板子打碎,否則無法去掉此字。若板上的字是可以擦得掉的話,就不是真有字,為什麼?字非白板本有故,才擦得掉。字雖不是板所本有,但以因緣故,板上還是現有字相。什麼因緣呢?你們要看,我要寫——為了寫給你們看,讓你們能聽得明白,你們又準備了筆,把白板安置在我旁邊,我再拿起筆,用手寫上去,由此種種因緣皆具足故,板上才「有」字出現。所以這個「有」(有字),完全是因緣而有。所謂「因緣而有,因緣而空」。因為字是由於有因有緣的關係才出現,不是本來就有的。也正因為是因緣具足才有字,此「有」非是真有,故說:以因緣故而現有,以因緣故有亦空。何以如此說?因為因緣就是幻化,因緣就是和合,和合而成的東西皆無自體,其性是空,只不過暫時假合而現有幻相而已。所以古德常說;「有而非有,非有而有。」(你若不能深入瞭解這句話的意思,它就只是句口頭禪。)昨天有人問什麼是禪?這就是禪!這種禪,你不打坐也不能悟得,若善根不具足,雖打坐也不一定能悟得。
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這是《心經》中難倒天下多少有學識人的一個句子。有一位佛學家寫了一本書,書的上卷已經出版,在上卷裡他講到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已經解釋得差不多了,但難的是下面那句: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碰到這句話,他說:「這句話很深,我等下卷再來解釋。」結果我等了好久,下卷一直都沒出來。這句話一定要從本性來看,而且你必須能契會「如來藏」之甚深道理,才能悟得觀自在菩薩所證的意思。悟得觀自在菩薩所證之意後,就能遠離顛倒而不會再有妄想了。句中之「不異」與「即」就是印度邏輯學(因明學)裡所講的「非一、非異」。「非一」是不同的意思,不同就是「異」。「非異」是相同的意思,相同就是「即」。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這句話的意思是說「色」與「空」兩者非一、又非異,也就是:二者也同、也不同——表面不同,實際相同。同樣的,「受」與「空」非一非異,想、行、識與「空」亦皆非一非異。為什麼說「色」與「空」實際上是相同(非異)的呢?因為「色」的本體即是如來藏「本性」,而「空」的本體也是如來藏「本性」,「色」與「空」的本體既然是同一體——根本是同一樣東西——故說「色」「空」二者,無二無別(非異)。譬如有一白色的圓形板子,我延著這塊圓板的周圍劃上兩個同心圓,一為紅色、一為黑色,再加上原板白色的圓周,如是共有三個同心圓——白圓、紅圓、黑圓。在此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三個同心圓是「非一非異」——不是一個,但也沒什麼不同。進一步說,你若說它們「是一個」,這也是不對的;你說「不是一個」,也是錯的。又,你說它們「是一個」是對的;你說「不是一個」,也是對的。到底答案是什麼呢?那就要看你怎麼講了,那就要看對方的知見如何了。所以,你若悟了的話,你怎麼說就怎麼對。如果沒悟的話,你怎麼說就怎麼錯——不管你怎麼說,禪師都有辦法睹住你的口,讓你欲說無話(沒話可講),通常接著就是給你一棒——因為你沒悟了,沒有通,他為了要給你「打通」所以才來個當頭棒喝。何以說這三個同心圓沒什麼不同(非異)呢?因為它們三個等直徑、等半徑、等圓周、等面積、等圓心,故是相同。何以說它們非一?因為白圓、紅圓、黑圓顯然是三個不同的圓,故是有別。所以說這三個圓「同而不同,不同而同」,是「非一」、也是「非異」。在這個例子中,白色的板子代表「如來藏」,紅色的圓代表「色」,黑色的圓代表「空」。「如來藏」的道理很深,它是可以無相而現有相的——如來藏有如空體一樣,它上面可以顯色法。然而「空」在這裡也變成是一種「有相」。在「顯說」裡面,「空」是什麼都沒有的意思,但在「奧密之義」裡面,「空」是也屬於「有」。為什麼?因為「空」本身就是一個字、或是一個概念。當你心中有一個概念存在時,那個概念本身就是一種「有」。所以「空」也就是「有」,是「有」的一種。它並非什麼都沒有,而是有一個概念存在、也有一個字、也有一個思想,它甚至還有一個相貌存在。當我們一講到「空」的時候,心中就會浮現出一片「空」的「樣子」。由是而知,「空」是屬於一種「有」,或者再進一步說:「空」差不多也是屬於「色」的一種了。如果你懂得這一點,就能看得懂《楞嚴經》上所說的「晦昧為空」那一句話——由於心思一糊塗,晦昧為空,因此而造成三千大干世界。「空」既然也是一種微細「色」,「色」與「空」又都是一如所現,所以說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。
「色即是空」的意思是說:「色」與「空」因為都是一如所現,所以它們是一樣的。譬如波浪,有大有小,大浪小浪雖然不同,其實它們都是海水。我們以大浪來表示「色」,小浪來表示「空」。海水即是「如來藏體」,它是一種水性。如果沒有水,就不會有浪;只要有水,就一定會有浪。因為海水永遠不會平靜無波、完全沒有波浪的——這是不可能的。即使是湖——例如五大湖,甚或其它再小的湖,也都一定會有微波蕩漾,乃至於漣漪的現象產生。這些浪、微波、漣漪是怎麼來的呢?是由於風的因緣而來——風吹水面就會造成波浪,所謂由風鼓浪。在這個例子中,大浪就是「色」,小浪是「空」,水是「真如本性」。大浪小浪皆是水。我們用等量代換即可知:「色」與「空」皆是「真如本性」、「如來藏體」。所以說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說得更詳細一點,我們見浪有大小——微波、小浪、大浪、甚至濤天巨浪——這種種不同的浪,都是我們心所生的分別,其實不管小浪還是大浪,浪的本體皆同為水。小浪的水與大浪的水是沒有差別的,是完全相同的。所以,浪本無差別,是我們「見」有差別——「見」,有分別之意,由於我們的心去分別它,它才從無差別變成有差別,而事實上,大浪、小浪,它的本體都是水,而水體無別。所以說: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就以上面所舉之同心圓的例子來說;紅色同心圓(色)就是黑色同心圓(空),也就是白色同心圓(真如)。又,大浪(色)就是小浪(空),就是水(真如)。同理,「色」就是「空」,就是「真如」。故說「色」與「空」二者「非異」。
「色」與「空」同為「真如本性」,沒有差別。真如本性雖然空無一物,無有差別,但是當它起作用時,便能顯出種種萬象之差別,故說「非一」,就好像盆中的水能現出天上的月亮一樣——水能將外物影現其中,這是水的作用,真如的作用亦如是:「性本不差,其相有別」——一切法的性,本來是沒有差別的,但其所現的相,卻都是有差別的。因為它所現出的相有差別,它的作用自然也就有差別了。舉例來說,同樣一塊九九九純金,一個匠師把它造成一尊佛像,我們看了便會肅然起敬;另一個匠師則把它打造成一個淫女,或男女交媾的形像,我們看了不但不會肅然起敬,反而有不堪入目的感覺,甚至讓人起淫穢之心。可是金子有沒有差別呢?金子是一樣的!金性不變,但因其形體有差,亦即,所現之相有差別,所以它所起的功用也就不一樣了——同一塊金子,能引起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——所以你絕對決對不會把一個男女交媾的像放在你的佛堂上拜,除非你是顛倒,如某些愚痴顛倒之人。同樣的,「色」與「空」這兩樣東西的本性,本來是沒有差別的,因為它們都是由同一個真如本性所變現出來的,但是它們的表相卻現有差別。因其表相現有差別,所以其作用也有種種差別。因此世間的一切染(污染)、淨(清淨),智(智慧)、愚(愚痴)都現出有所不同,然而智慧與愚痴也都是同一個心識——如來藏——所現出來的相。佛菩薩因為已證得這個境界,所以能夠不捨本願、不捨大悲來度化眾生。因為佛菩薩看到這一切皆是真如,所以我們都有希望成佛,否則,如果我們都實在是朽木,佛菩薩就根本不用來度我們了——朽木不可雕也,無有希望故。
【「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。】:這段經文是解釋什麼是「空」的最究竟意義。因此可知,觀自在菩薩所說的「空」,不是別的,而是:「不生不滅」、「不垢不淨」、「不增不減」!這就是觀自在菩薩給「空」下的定義:離於生滅,無有染淨,在聖不增,在凡不減,其體虛寂一相,用即遍一切處,這是什麼?這就是「如來藏妙真如性」。
此處所說最究竟意義的「空」,應該把它當作一個專有名詞來看,而不是我們中文的「空」字。中文中的「空」是空空洞洞、什麼都沒有的意思。然而這裡所說的「空」,則是一個專門名詞,且已經遠離了它本來的意思。觀自在菩薩所證得的「諸法空相」,這一切法空的相狀到底是什麼呢?我來嘗試把它描繪一下,那就是;「不生不滅」、「不垢不淨」、「不增不減」。這便是觀自在菩薩給「空」下的定義。也就是說:「空」的境界如何呢?就是離於生滅、沒有染淨、在聖不增、在凡不減的境界,它的本體是虛寂無相的,應用之時則能遍一切處。這就是「如來藏妙真如性」。(見《楞嚴經》:「本如來藏,妙真如性。」)
所以觀自在菩薩所照見的,不是「什麼都沒有」的外道凡夫之斷滅空,或小乘壓制一切令不起的偏空,或分析空,而是這不變而能隨緣、隨緣而能不變的妙真如性,所以能「度一切苦厄」,乃至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!
觀自在菩薩所照見的諸法「空」相,非是斷滅空、非是偏空、非是分析空,而是妙真如性。「斷滅空」是外道及凡夫所執「什麼都沒有」的空。「偏空」是小乘行者壓制六識心,令暫不起,而將其視為是涅槃境界的空(事實上只是壓制住而已,並沒有完全斷掉)。「分析空」是分析一物,見其喪失原貌而達成「空」的理論。譬如將一個電扇拆開後,只見葉片、馬達等各在一處,電扇原來的形貌已不復存在,不但沒有電扇的「樣子」或「相狀」(體),而且也沒有電扇之「用」(功用),因為電扇的本體己被拆散,所以說電扇是空的。一切可以分析開來的東西也是如此,因為它可以分析開,所以它是空的,它沒有一個自性,必須把所有的零件湊在一起,它才有自性。一切法的自性亦皆如此,就好像是「借來的」(borrowed)一樣——是「借」來的,而不是本來就有的。譬如一輛車子,必須要有個車體、有引擎、馬達等種種的零件拼起來,才構成一輛車。若把這些零件都拆開來,就不成一輛車了——不可再稱它為「車」。所以這輛「車」的「性」其實是「借」來的,是由種種東西湊起來才有的,也就是說,「車性」是由各處張羅零件,然後再把這些零件拼揍起來才有的,所以「車性」不是本來就具有的,也不是不可破壞的。如果是「本來具有」,而且「不可破壞」,才能叫做「本性」。本來沒有,而且可以因為拆開就變沒有了(會毀滅的),這便不是本性。進一步說,凡是會因為種種因緣、時間、空間、人為、事情等而改變的,會隨因緣而變化的,就不能稱為「本性」。所謂「本性」,就應該是離於因緣的——它不會受因緣所影響、不會受時、空所影響,也就是,不會因時間、地點、人事、風俗、語言、習慣、人種等種種的差別而有變化,這才叫做「本性」。「分析空」是把東西分開來變成沒有,而說它是「空」。這是解釋「空」的一種權法,也可說是顯說裡面最低層次(low level)的一種解釋「空」的方法。而觀自在菩薩所證的「空」則是最高層次的空——是這不變而能隨緣、隨緣而能不變的妙真如性。「不變隨緣、隨緣不變」是真如本性的妙用。它能夠隨緣,但是本身並沒改變,(仍舊不離真如)。它永遠不變,但又能隨緣而變現。所以這「隨緣」與「不變」二者是要合在一起說的。「隨緣」是我們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。可是我們要知道,當我們喊「隨緣」的時候,還必須加上一句「不變」才行。如果只是一味地「隨緣」的話,那就隨緣而墮落下去了,或是隨緣而造惡去了——因為隨緣是隨著因緣而改變的意思。然而「隨緣」的最高意義則是要我們隨緣行善、隨緣修道,也就是說,不管在什麼樣的因緣之下,我都在修道——隨外在的因緣改變,而我修道照常不變——這才叫真正的「隨緣」(隨緣而不變)。舉個例子來說:不管再怎麼吵,我都可以讀書,或是:不管人多、人少,有人、沒人,我都可以讀書,這才是真能讀書。有的人要人多時,大家一起共修,他才能讀書;有的人要有搖滾樂(Rock—n—Roll)當背景才能讀書;有的人要放古典音樂才能讀書;有的人要在旁邊放個電視機才能讀書,雖然讀書時他並不看電視;有的人喜歡在咖啡廳讀書;有的人要在圖書館才能讀書。可是真正最能讀書的人,應是無論什麼地方,他都可以讀書,如果把「讀書」二字改成「修行」,而還能這樣,那就是真能善用真如本性了——真能「隨緣而不變」;不管因緣如何變,地點如何變,我讀書不變、或是我修道不變。此處所言真如本性永遠「不變」,是指儘管人、事、時、地等起種種變化,而真如本性的「本性」不起任何變化,它永遠是那個樣子,絲毫沒有變化。所謂「沒有變化」,是「不著」、「不染」的意思。在此我打個比方:【此時師父將投影機的開關打開,並且在投影機上放了一張教學用的投影膠片(transparency)】你們看這投影機所投射的螢幕(屏幕)上面有沒有字?有字。可是你仔細看螢幕(屏幕)上真的有字嗎?其實沒有字。螢幕(屏幕)雖沒有字,但還是可以現出字來。螢幕(屏幕)本身是白色的,雖然由於種種因緣的關係而現出有字,但是這些字實在從來也沒有染在白色的螢幕(屏幕)上而退不掉,當因緣失去的時候,這些字就會消失,而螢幕(屏幕)依舊是純白如故。是什麼因緣令字消失呢?【此時師父將投影機的照射燈關掉】燈一關掉,螢幕(屏幕)上就沒有字了,【此時師父又將投影機的燈打開】燈一打開,螢幕(屏幕)上又有字了。【此時師父將投影膠片(transparency)抽掉】若把投影膠片拿走,螢幕(屏幕)上又沒字了。【此時師父將一張空白的投影膠片放在投影機上】,放一張空白的投影膠片,螢幕(屏幕)也還是沒字。……所以有種種的因緣可令螢幕(屏幕)有字出現,雖以因緣而有字,但是那些字從來也沒能染在螢幕(屏幕)上面。這裡「螢幕(屏幕)」就代表我們的本心、本性。我們雖從無始劫來造作了種種罪惡,而令結業之罪垢附在我們的本心上面,可是這些「業」實在從來也沒有跟本心真的和合在一起、永遠去不掉。它不像美國西部的牛仔(cow boy)一樣把印「烙」在牛身上成為永久的標幟。這些「業」從來也沒有「烙」在我們的本心本性上過。因為我們的本心本性是「本自清淨」、「從來不染」的,是「不染、不著」的。以此緣故,我們才有可能可以恢復自己的本心、本性。如果「業」真的有「烙」在本心上,或本心真的有被業所「染著」的話,那任你再怎麼洗,也洗不乾淨,至少還是會有一點痕跡存在——也就是說,永遠也沒辦法真正的成佛,你或許可以因修行而稍微變好一點點,但沒辦法真正地完全清淨無染。為什麼呢?因為,已經「染」了,就不可能再成「不染」;然而因為從來實在沒有真染,所以才可能讓它「不染」——「染」既不實,不染即是「其實」!真如本性既然一向清淨、從沒染著,當然就「沒有真的變化」了。觀自在菩薩因為體證到五蘊、乃至一切諸法皆是妙真如性之用——其本性皆本自清淨無染(不變),卻能隨緣現出一切若染、若淨之相;雖然隨緣現出種種相、種種業,但其實不變其清淨之本性——以是緣故,所以能「度一切苦厄」,乃至得成無上正等正覺。也正因為如此,所以在凡夫位時,碰到染緣,就造惡事,在賢聖位時,碰到淨緣,就能造善事,現出一個真正修道人的樣子,這都是真如能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的原因。
試想以偏空智,或以斷滅空,如何能證得阿耨菩提?所以「五蘊皆空」是指「五蘊」皆是本妙明心所顯之相,如虛空華,非有非無,非不有無,離於有無,這才是離於四句的聖諦第一義大空;以如是故,故能究竟無垢無淨,不增不減等。是故乃至下面的十二入、十八界,以及世出世間一切法,也皆是「空如來藏性」之用,因此轉「空如來藏」為「不空如來藏」,而起無作意大用。
《大般若經》講十八空,其中最後一個空就是「第一義諦大空」,「第一義諦大空」相當於「如來藏」。「四句」是分別諸法為「有」、「空」、「亦有亦空」、「非有非空」四種不同之論。此處是說因為「五蘊」皆是如來藏所顯之相,離於四句之言說戲論而屬第一義大空,所以五蘊才能如前面所舉螢幕(屏幕)的比喻一樣,究竟「無垢無淨」、「不增不減」。不但五蘊如此,六根、六塵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、世出世間一切法也都是如此——皆是「如來藏性」之用。如來藏依其功用而言,可分為兩種:
一是「空如來藏」,一是「不空如來藏」。前面說的不變隨緣是「不空如來藏」,隨緣不變是「空如來藏」。何以隨緣不變是空如來藏呢?因為雖然表面隨緣變化,但它並沒真的改變,因為沒變,所以是空的,因此這種如來藏之用稱為「空如來藏」。何以不變隨緣是「不空如來藏」呢?雖然它從來也沒變,但它還是能隨因緣而變現一切法,因為隨緣變現,所以不是空的,因此這種如來藏之用稱為「不空如來藏」。(這個名詞本身就是密宗的詞,密宗才講「不空」。)因此「五蘊」乃至一切法其實就是如來藏起無作意大用而將「空如來藏」轉為「不空如來藏」罷了。「無作意」即「不思議」之意——不必去想就自然而然能起那種作用。就好像我們練習得很好以後,已經十分熟練,熟得不用去思想,即自然能做出來一樣。
再回到前面所舉螢幕(屏幕)的例子,從螢幕(屏幕)上看,如來藏(螢幕(屏幕))本身實在沒有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可得,因為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蘊都是因緣妄動而已,當因緣滅去時,它也就沒有了,所以真實而言,是沒有五蘊之實相的。
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為內「六根」,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為外「六塵」,六根、六塵、六識合起來則產生「十八界」。這些皆是「因緣法」,而非「實法」,故說在空如來藏中,這些因緣法皆不可得,皆非真實。因為根、塵、識為一切凡夫所執,為破凡夫境界故,故說如來藏性中無有六根、六塵、十二處、十八界之實法可得。
【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】:在如來藏性中亦無十二因緣之生滅門,乃至無還滅門之實法可得。此為破緣覺乘之執著,令離緣覺乘所行境界。
十二因緣之「生滅門」是:無明緣行、行緣識、識緣名色、名色緣六入、六入緣觸、觸緣受、受緣愛、愛緣取、取緣有、有緣生、生緣老病死憂悲苦惱等。十二因緣之「還滅門」為:無明滅則行滅、行滅則識滅、識滅則名色滅、名色滅則六入滅、六入滅則觸滅、觸滅則受滅、受滅則愛滅、愛滅則取滅、取滅則有滅、有滅則生滅、生滅則老病死憂悲苦惱滅,是為還滅門。緣覺乘行者執實有世間之十二因緣「生滅門」,及有「還滅門」可出離世間之生死,為破此執故,故說在如來藏性中無有十二因緣之生滅門可得,亦無有還滅門可得。為什麼呢?因為這些都是因緣法,而非是實法。此處之經文漸轉增進,從凡夫到緣覺、聲聞,漸次一一擊破。
【「無苦集滅道」,】:如來藏中無有四諦之實法可得,皆如空華,此為破聲聞所行境界。
苦諦、集諦、滅諦、道諦是聲聞行人之四聖諦法。此之四諦在如來藏中猶如空華,實不可得。所以如來藏中不但沒有凡夫的六根、六塵、六識、十八界,乃至於緣覺乘的十二因緣、及聲聞乘的四諦,都非實法。也就是說,凡聖一切境界皆是空華。
【「無智亦無得」】:此為破權教菩薩之執著。若仍有少法可得者,則仍不與如來藏真性相應,以眼中仍有少微塵?遮障智眼故!以已破權教菩薩境界故,至此即三乘皆離,並皆化城,唯一佛乘。無「智」,這個「智」是指無上智,「得」是指「得」菩提,亦無一法稱為菩提之可得。
「教」有權教、實教兩種。實教是最究竟的,凡不是最究竟的,都屬權教。一般也有「宗門」與「教下」之說。「宗門」是指禪宗,「教下」指其它一切所有的宗派。因為禪宗的教法是直指人心,直達本性之源頭,而其它的教下都必須依靠文字言說來慢慢引導。這並非是說禪宗就不須文字言說,只不過禪宗不這麼依靠經典的文字,雖然經典還是須要研讀的。
因為權教菩薩還一心想要修證、想要得無上菩提(如是「菩提」好像是從外面得來的一樣),為了要破權教菩薩的這種執著——有一切種智可得、有無上菩提可證——所以此處指出:如來藏性中實無有一切種智可求,也沒有無上菩提可得。因為若有即使少如微塵之法可得的話,也會造成障礙,而與如來藏之真性不能相應。
「三乘」即聲聞乘、緣覺乘、與權教菩薩。此三者皆是如來的方便,引導眾生上上增進。如《法華經》所言,三乘並皆化城,非是實有。離此三乘,唯有一佛乘才是真實、究竟。
「九法界」是佛以下之菩薩界、緣覺界、聲聞界、天界、人界、修羅界、餓鬼界、畜生界、地獄界九者,連佛在內總為十法界。
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即是無上正等正覺,簡稱無上菩提。它是佛所證之最究竟的菩提,有別於聲聞菩提與緣覺菩提。
「二死」是兩種生死:「分段生死」與「變異生死」。分段生死是六道凡夫所受之生死,這種生死是一生一生的受,一輩子為「一段」。凡夫所造的業要分很多段來受,才能報盡,(通常造一個業,要很多次受生才能報盡)因為是一段一段地受,所以叫「分段生死」。變異生死是已離分段生死之二乘及菩薩所受之生死。一般所說的「出三界」即是離「分段生死」之意。雖然不再受分段生死,但其微細的生死之相還是存在——因為第八識阿賴耶是不會消失滅去的。不但第八阿賴耶識在,第七識也還在——因為還有微細的我執在。既然有微細的我執,就會有微細的生死相存在,所以他們還是有剎那剎那的微細生死相,因為這種生死是非常微細的變化,所以稱為「變異生死」。又,凡夫的體質粗,他們的體質則很微細,變粗相為細相,雖然微細,但還是有生死之相,故稱「變異生死」?變成不一樣的生死,亦即:把生死之相變得很微細。凡夫有「分段生死」,二乘與菩薩有「變異生死」,只有佛才超脫了這兩種生死,故說佛「永斷二死」。
「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」又叫做無「四相」,也就是: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什麼是「我相」呢?有我執、我見,即是有我相。「我」本無相,但以「我執、我見」為相。離開我執、我見,就沒有我相可得了。「我執」較粗、「我見」較細,「我執」是根據「我見」而來的——因為我們先有「我見」,然後再去執著這個「我見」,因此才產生「我執」。所以「我見」又比「我執」更深、更微細些,「我執」則比較粗顯。如果只破「我執」,而沒破「我見」,則不能完全、究竟地破除「我相」。「我執」與「我見」一破,「我相」自然就破了,因為它失去了本體——我相是以我執、我見為其本體的。以深義而言,我相就是我執、我見。另外,以淺義而言,我相就是我們執著自己的相貌為「我」,對自己種種的優點、缺點,深深愛著,例如我們常會有一些小毛病,自己不但不覺得它不好,而且還覺得它滿可愛的,這就是一種執著我相。又,我們對自己的長相也是一樣,即使自己長得並不怎麼英俊蕭灑,可是在鏡子裡面看自己時,也總覺得長得「還不錯!」,這就是著我相,是對表面的「身相」之執著。
「我相」存在的話,就一定有「人相」。人相有兩種意思:第一是指「眾生」之人相,第二是指人稱代名詞中的「你」與「他」二者,也就是與「我」對立的意思。「我」是內在的,除了「我」以外,其它的都是外在的,都是「人相」。亦即:除了「我相」以外,都是「人相」。在此處「我相」與「人相」是指「自」「他」的對立。「人相」的第一個意思是:凡是「人」都有一種共相(唯識學上稱「眾同分」),這種「人」的共相就稱為「人相」。以淺義而言,「我相」是指對自身表面的執著,「人相」則是指與其它眾生道相對比較時而言,例如畜生道就有畜生相,人道就有「人」的樣子,而我們人就喜歡「人」的樣子,總以「人」的樣子為尊為貴,這就叫做著「人相」。但是以深而言,「人相」是指除了「我」以外,其它的全是他「人」。這兩種都是對人相的執著。
「眾生相」亦有兩種意思。以淺義而言,與「人」道相對的其它有情界、或其他道的眾生:天、地獄、餓鬼、畜生、阿修羅,這些就稱為「眾生相」,我們對這些其它的眾生,也會產生愛、憎等種種執著,這就是對眾生相的執著。「眾生相」的另一個意思是:我們「人」也是屬於「眾生」的一種,所以對整個眾生界也會產生貪愛,這也是著「眾生相」。又,與「我相」相對的單數是「人相」,與「我相」相對的複數則是「眾生相」。
「壽者相」,玄奘大師在《大般若經》中翻為「壽命相」。一切有情都有壽命,而且都希望有較長的壽命,這種對壽命的貪著稱為著「壽者相」。
破了「我、人、眾生、壽者」四相之貪著後能達到什麼樣的境界呢?首先我們先要瞭解:《金剛經》是佛對什麼樣的人講的?把誰是「當機」弄清楚,是十分重要的。我們要知道,《金剛經》的「當機」是大菩薩,佛是為了教大菩薩如何修行、如何度化眾生而講的,不是對初機學佛的人講的,所以經中須菩提問:「如來善護念諸菩薩、善付囑諸菩薩。世尊,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雲何住,雲何降伏其心。」所以金剛經是在教大菩薩已經發了大菩提心(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)以後的修法。一般的人恐怕連「菩提心」是什麼都還不太清楚,更別說「發」菩提心了。發菩提心是很深的,一個人如果真的發了大菩提心,為了求法、修法、弘法,他可以粉身碎骨、在所不惜,這就是發了菩提心之相。所以《金剛經》法門是發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以後,怎麼樣住、怎麼樣降伏其心的法門。《金剛經》並不是講空理的,這點要弄清楚,它是講大菩薩自度、度眾的方法。大菩薩要如何自度度眾呢?他必須降伏四種相:降伏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。如果破了「我相」,就不再有我執、我見。破了「人相」,對「人」的外表相貌(APPEARANCE)就不再有執著,對人我之際也不會有執著了。破了「眾生相」,則對眾生界的一切貪愛就沒有了,「眾生相」一降伏,才能乘願再來、隨緣受生——不一定要到那一道去,六道中那一道有因緣,他就到那一道去受生、去度化眾生。這一輩子當豬、下一輩子當狗、當羊,再下一輩子當人,都是可能的事。如果當狗的話,大概也是做狗王,這樣才能度眾生,當貓的話,一定是「貓王」了,(所以「貓王」一叫,全世界都聽到,不但聽到,還又聽又搖!一笑)。所以《金剛經》法門是菩薩摩訶薩修的,菩薩摩訶薩降伏了「眾生相」之後,才能做到「恆順眾生」,普賢十大願中第九項「恆順眾生」即是指此隨緣受生之意——隨順眾生而受生、而度化眾生。「恆順眾生」並不是一般人所誤解的永遠順從他人之意,例如,你的朋友跟你說:「老哥,我們去喝點酒吧!」於是你想:「我雖然學佛,但是佛說應恆順眾生,所以可以跟他去。」或者,你朋友打麻將三缺一,邀你去搓八圈,你說:「我雖學佛,但為了恆順眾生,沒關係,我也去搓一搓。」然而這並不是普賢十大願的「恆順眾生」。所謂「恆順眾生」,應該是:「順著眾生的因緣,他是畜生相,我為了要度他,就順著他,也生為畜生相,跟他一樣。為什麼呢?因為順著他的因緣才能度得了他」,這就與「同事攝」有關係了。菩薩降伏了眾生相以後,最後還要破「壽者相」,這是最深、最難(降伏)的一個。為什麼呢?壽命有長短、而一切眾生皆貪戀壽命,希望活得久長。但是菩薩降伏了壽者相以後,對壽命便「無有恐怖、遠離顛倒夢想」了,所以活的長命也好、短命也好,只要是能度眾生就好。例如你要度羊,羊的壽命能活多久,你就跟著它活多久,也不在乎長命或是短命。若生為人,人壽現在通常是七、八十歲,那你就跟著他活七、八十歲。釋迦牟尼佛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。他活到八十歲,正好是最恰當、最理想的年齡(perfect age)。為什麼呢?因為他已經到達了人中之上壽,所以外道不能譭謗他說;「修得這麼好還短命!」;可是他也沒活到一百多歲,而讓噁心人譭謗他「貪生怕死」,這就是恆順眾生、來去自如、已經破了四相。
「眾生相」與前面說的「我相」也是有相互關連的。本來菩薩早已修得「相好莊嚴」了,但是因為他破了我相,所以他不一定會現出他的「相好莊嚴」之本相,當他投生別道,或者在人道中的落後地區時,他也會現出那一帶人的下劣之相——以無我相故。所以這四相其實都是相關的——「我相」與「人相」有相互關連,「人相」跟「眾生相」有關連,「眾生相」當然跟「壽者相」有關連。「我相」是四相的開始,而「壽者相」是四相的總結。「壽者相」可說是眾生福德的高潮(den umont),如果福德昌盛,則壽命延長,例如阿彌陀佛又稱無量壽佛,就是因為他修了無量福德,所以得以壽命無量。此處的壽命無量,不但指其色身壽命無量,而且也是指「慧命」無量。
《金剛經》云:「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,修一切善法,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我、人、眾生、壽者這四相都破除了以後,還照樣修一切善法,這就跟《楞伽經》上的偈子是一樣的意思,《楞伽經》云:「世間離生滅,猶如虛空華,智不得有無,而興大悲心。」「智不得有無」即是《金剛經》的亡四相,「而興大悲心」即是具修一切善法,這樣才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亦即,才有資格證無上菩提。如果墮於任何一邊——「空」邊或是「有」邊——都無法證菩提。這意思也就是說:以「無所得心」,具修一切善法,則能得無上菩提。所謂無所得,一是指「究竟無所得」,二是指「不為自己得任何一法」。這裡是「性」上無得,並不是「相」上無得,「相」上還是有得的,如果「相」上都無得的話,那就沒有「成佛」這件事了。因為成佛是「八相成道」,要成佛還是得具足八種相;若以密宗而言,就得「五相成身」,所以顯密兩宗都有成佛之相,成佛後的「相好莊嚴」也都是「相」,所以不能沒有相,沒有相是不能成就任何一法的。所以不貪著任何「相」,但也「不怕」有相,而拒斥任何相;若因修學「無相法」,而對任何相都很敏感、都懼如草繩,甚至忌諱一切有相,深怕落於有相,則是不善修學而矯枉過正,而有惡取空、斷滅空之虞。
有愚人不解,以為佛經說「無所得」,於是他便不再精進學佛,甚至不再修行,而落斷滅空見,更墮於愚痴煩惱深淵。因為他認為:「既然無所得嘛,我還修什麼?!」他不但不再修行,甚至還更進一步,再回到五欲六塵中去打轉,而且反而自以為是在修最高的「無所得」呢!殊不知他這樣復墮五欲六塵,固然不能證得出世佛慧,卻因此而「得」了世間染法!所以他這樣還是「有所得」,並非無所得。是故當知,佛說此甚深「無所得」傳心要門,是為大根器、根熟眾生,於遍修眾妙法門,廣積無量智慧福德之後,令之上上增進,頓入如來無上廣大覺海,故勸令不執、不取所修所積福德智慧,是故言下頓忘能所,頓契如如。因此,此「無所得」法門甚深不可思議,不是對未修、初學、或淺根、薄福、少智之人而說,乃是對上上根人且廣積福慧之人而說。莫錯會佛意,若錯解如來真實義而錯用心,不但不能得益,反而妄肇大禍。
本段指出有些人誤解佛意,以為「無所得」就是不得果報、或不受果報之意,因此落入斷滅空。例如有些人受了五戒以後,還是照樣喝酒,人家問起時,他便回答說;「我是無所得呀,一切皆空嘛!你不知道嗎?四大皆空!四大皆空!」殊不知,「無所得」乃是諸佛甚深的傳心法門,是為上上根器人所說的,令他們聞此「無所得」法門之後,能「頓忘能所,頓契如如」。初機或小根小智之人,豈能契會「無所得」之甚深義理,不但不能契入,反而曲解如來真實義,而招致來生無量之苦惱。可不慎乎!
「能所」是能修、所修,或能證、所證,或能得、所得之意。「能」是主詞,「所」是受詞,一個是主,一個是客。所以,「有能所」就是有能修的人、有所修的法,或有能證的人、有所證的法,或有能得道的人、有所得的道,這叫做「有能所」。有「能所」的缺點何在?其缺點在於:有能所,就是「我相」還沒破除。這個「能」造者就是「我」——即有我相;如此,不但「我相」存在,而且還有「愛、取、有」——既然有所修、所證、所得之法,就表示對法有愛、有取、有有;又,有「能所」的話,即有能愛、所愛,能取、所取,能得、所得,故非是究竟。一定要先斷了「能所」之心,才可能契入真如。
「頓契如如」中的「如」就是真如。為何重複兩個「如」呢?因為內法也如、外法也如,故稱「如如」。「如如」是清淨、平等、不動之意。
又,此「無所得」甚深心法,應如何修?此有二門,一是漸修門,二是頓悟門。先說一、漸修門——若中下根人,福慧未充,須先修此門:若欲無所得,必先「無所取」。如何修「無所取」?若欲無所取,必先「無所求」。如何修無所求?須知有所求即是貪。欲無所求,必須心不攀緣,即「無所緣」。如何修「無所緣」?若欲無所緣,須心不往外馳,須心常起正念。如何能心常正念?欲心常正念,須常修六念,唸唸不斷,久之即能正念常得現前。正唸得現前之後,復以正智觀此正念唯心所現,而不執不取,知念如幻,幻體亦真,則頓入無有少法可得、究竟清淨界域。以上是漸修門。
因為「無所得」甚深、甚難,對福慧尚未具足充滿的中下根人來說,必須一步一步地循序漸進而修,便可漸次而入其甚深之妙義。欲達「無所得」,先要能夠做到「無所取」——不取任何一法。欲達「無所取」,則又必須先能做到「無所求」。這就越來越具體、明顯了,要有真工夫才能做得到,不是嘴巴一喊就能做到的。很多人都會喊「無所得」,可是叫他「無所求」時,他就被嚇倒了。我們應如何修「無所求呢」?首先要能了知:有所求就是貪,而且不管你求什麼,「有求皆苦」,即使「求自己」——所謂求好心切——也是很苦的;「求他人」,當然更是件苦事。這裡的「求」是期望之意。例如你期望你的妻子、或期望你的兒女要學好,都是件苦事。為什麼苦呢?因為你所期求的一定是比較高的標準(standard),若是你的期望標準比較低,那你根本就不用期求了;若是同樣的標準,他目前的情況已經達到了你的標準,你當然也不用再期求了。所以弗洛姆在《愛的藝術》一書中說:你如果真正愛的話,就要愛他目前的樣子(To love him as he is.)——他現在是什麼樣子,你就這樣愛他,否則便談不上是愛他。一般人的做法卻是:因為我愛他,所以我希望他好,於是就想把他「改造」(remode)一下,再重造(reconstruct)一個你心目中所構想好的他,像耶和華造人一樣,耶經上說:耶和華是以他自己的形像造人(此非深著我相歟?)。不但先生要以自己的形像來改造她的「妻子」——造一個跟自己完完全全一樣的配對(Counterpart),「妻子」也同樣想以她自己的形像來改造她先生,而且夫妻兩人對自己的下一代也是如此。所以,每個人都想當上帝(play the God),所以都有無窮的苦惱。唯有真正解了真理之後,才能「無所期求」。接著,如何才能達到「無所求」呢?這就必須要心不攀緣才行,也就是「心無所緣」。「心不攀緣」要怎麼修呢?除了打坐以外,恐怕是沒有別的辦法了。因為平常我們的心太散亂、太粗躁,所以你根本觀察不到你自心的「攀緣相」,只有在靜坐的時候,你才可能看得比較清楚——在靜坐中當你的心的「觸角」稍微伸出去時,你就能覺知它在攀緣了。當然這也要你的慧眼開了以後,才能看得到,平常的人也還是糊裡糊塗的,等你修到某一個境界之後,你就會知道所謂心的「攀緣相」是什麼了。所謂「攀緣」,其實就是一種「動相」,當心往外動、要去攀取的時候,就叫做「攀緣」:攀搭外緣。
如果要做到心不攀緣、不外馳,必須令心常起正念。想要心常正念,就須修六念——唸佛、唸法、念僧、念戒、念舍、念天——而且要修到唸唸不間斷,這樣久而久之,則能夠常住於正念。這時再以正智慧觀察這個「正念」但是唯心所現。因為觀察到「唯心所現」,所以就能不執不取,了知唸唸皆幻,而此幻體也是真如本性所現,既然都是真如本體所現,那還要求什麼?得什麼?如是就能頓入無有少法可得,而達究竟清淨境界。以上是漸修而入無所得的法門。
二、頓悟門——至於福智圓熟之大根人,若一念心通,體入真如,頓見本性,則頓了無有少法可得,頓覺了諸法究竟本自清淨、平等、不動、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,是為頓根人之所修。
頓悟門是上上根人一念心通,頓見本性、頓入實法,而了實無一法可得。「頓悟」一事當然是有的,但是一般人都是先漸修,然後有朝一日,因緣成熟,就忽然悟了。雖然先漸修,等你悟了的時候,也是稱為「頓悟」,只不過你在頓悟之前多了一段漸修。至於「悟」本身,則一定都是頓悟的。悟是沒有漸悟的;就好像你打開電燈的開關,亮了就是立刻亮了(頓時亮了起來),不亮就是不亮;當它亮時,決不是「漸漸」亮起來——那樣慢慢才亮的電燈大概很少見。我在很久以前看黃蘗大師的《傳心法要》,那時我看經常常都是通宵看的,(不是故意要通宵,這跟考大專聯考或研究所不一樣,我是看得不忍罷手,所以就一直看下去了。)當我看到某一個地方時,哇!真是歡喜得不得了,等我整個看完之後,大法喜七日七夜不散,而且在那七日七夜當中,一點煩惱都沒有。
所謂「無所得」並非是什麼都不要,才叫無所得,假如你說:「為了修無所得,我什麼都不要了——經書也不看了,佛也不要念了,一切都拋棄了,這就是無所得。」那並不是無所得,那是惡取空、斷滅空。「惡取空」是以惡知見而取空見之意,它能令人墮入斷滅見。所謂「斷滅」是指因果斷滅而言,也就是破壞因果——因果律整個破壞以後,便令人無法修行,不修行則永遠墮入生死輪迴之中,這就是斷滅見可怕之處。
問:惡取空就是斷滅空的話,那麼阿羅漢所證的無我的空,與斷滅空有什麼差別?
答:阿羅漢所證的空叫「偏空」——偏一邊的空。阿羅漢並不謗因果,也不壞因果。在《大般若經》及其它許多經裡都說:菩薩修行不壞相——不壞因果之相。舉例來說,初機學佛常有這樣的疑問(初機學佛的人問的問題常常都是很深的問題,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。):「佛菩薩既然有如此大的威神之力,可以加持眾生,令大家都開悟,那為什麼佛菩薩不幫我們全部都加持一下,讓我們全部都成佛,多好!」因為世間一切皆有因果,佛是已經斷除了我見、我相的人,所以佛不會像六慾天的神(God)一樣,認為自己能變化神通、主宰一切,於是便依自己的我見,而說自己能創造萬物等等。佛沒有這種想法,佛所作的只是引導眾生自己修行、自己成佛;這是一點,另外一點是:如果佛以神力加持眾生,令眾生立刻都全部成佛,那也只是剎那成佛而已,因為沒有任何他人能轉眾生的業習,那是無始劫來所累積的業習,若是他力能變,也是一下子而已,不能經久、永恆。密宗的加持也是一樣,有些病你加持以後就會好,但是有些病是你加持以後還要自己修才行,自己若不修也還是不行。又,在《海倫凱勒傳》裡,海倫凱勒的老師沙利文小姐將海倫凱勒「抓」來吃飯,但她一下就跑掉了,沙利文老師又把她抓回來吃飯,她一下又跑掉了。同樣的,若佛把眾生「抓」到正道上去,如果眾生並沒有主動想要改變他自己的業力的話,他終究還是要跑掉的,不會長久住於正道——因為他心裡面沒有改變。因此,若要眾生改變行業,則必須是自心自度才行。佛可以引導你,亦可加持你,但那力量終有個限度,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改造你,這樣才能不壞因果。小乘的偏空也沒壞因果,只不過是小乘行人自己落於空見,所謂沉空滯寂而已,說的更明白點,也就是懶惰(lazy),懶惰的原因是由於沒有發大悲心。因為沒有大悲心,所以雖看到眾生受苦,也無動於衷。自己畢業了,自己沒問題了(I'm OK),於是對大家說聲再見(bye-bye),便離去。阿羅漢的入涅槃便是這樣。所謂「涅槃」只是他的分段生死結束了,變異生死還是在的,他便在那兒自享其成了(enjoy himself),至於眾生的沉淪痛苦,他可以不管,你看這樣的心有多狠。這就是佛之所以說二乘之人是「燃芽敗種」的原因。雖然《法華經》中說二乘也畢竟成佛,但那是二十萬劫以後的事。一劫就有好幾千萬億年,而在這二十萬劫中,我們不知要到閻羅王那兒去報到多少次了,枉受生死沉淪不知多少次,一尊大阿羅漢如果能發心的話,你想他能度多少人!所以小乘行人非但沉空滯寂,更可說是忘恩負義了,不知要報佛恩。報佛恩的唯一方法就是以他所得的法度眾生,因為佛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眾生,佛有如校長,但校長不能每一科目都教,他需要很多教授(professors),他也需要很多副教授、助教(assistant)等,所以大菩薩、小菩薩都是需要的,可是你一畢業就走了,眾生就沒有人照顧了。大乘、小乘最大的差別就在這裡——度眾生的悲願。如果沒有佛菩薩的悲願,就不會有佛法,沒有佛法,眾生就無法脫離沉淪,所以度眾生的悲心是最重要的一點。有人問:小乘國家的法師也是有說法、也是有度眾生啊!沒錯,那是因為他還沒出輪迴,等他一旦能出輪迴的時候,他就立刻走了。這裡所謂的「悲願」是說即使他得道了,他還要再來,也就是:不捨眾生。
所謂「無所得」並不是要你把所應修或已修得的一切智慧、福德全部拋棄不修、不要,而是要你對自己所修的一切智慧福德全不執著、不貪著、不驕矜、不自誇、不求果報。《金剛經》上佛說:「諸菩薩不受福德。」須菩提問:「雲何菩薩不受福德。」佛說;「菩薩所做福德不應貪著,是故說不受福德。」有一個人看了以後嚇了一跳,跑來問我說:「菩薩受不受福德?」我就依經而回答說:「不受」。他也嚇一跳地說:「您也這麼說呀!」事實上,菩薩是應該不受福德的,這個「不受」是「不貪愛」的意思——菩薩不是為了要求福德而修行的。惟因對己之所修不執、不貪、不矜、不誇,所以能「有而無礙」——雖然擁有,但也沒有罣礙。菩薩成佛,不是光是無所得就可以成佛的,如果什麼都不要,什麼都拋棄,經也不看,也不打坐、也不唸佛,這樣是成不了佛的——成佛必須廣積無量的福德,亦即是以無量的功德而得成佛、而得作佛,並非光有抽象的道理即可,而是要有具體的事實才行——菩薩摩詞薩廣積無量頑德、廣度無量眾生已,然後方成佛道。
因為菩薩擁有無量福德智慧而不為其所礙,所以稱為「得而不得、不得而得」。因為「得而不得、不得而得」,所以能夠運用萬端而無有罣礙。
【「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」】:這「菩提薩埵」即是指實教一乘的菩薩摩訶薩。從上面以來,此大菩薩歷觀凡夫五蘊、六根、六塵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、緣覺十二緣、聲聞四諦、乃至權教菩薩之「智」與「得」,這樣從表面上看來,好像是先從凡夫法開始起觀,(亦即起修觀行),漸漸修行到聲聞、緣覺之法,然後再修大乘權教之法,最後再修一乘實法——其實不是這樣:這是因為經文行文之次第,有時空的限制,不得不如是。其實是:此大菩薩,一開始就以甚深般若之智,遍觀世出世間一切法,所謂一念三千,無有漸次,因此,這是頓門:頓觀、頓修、頓證、頓悟;而不是從凡夫法開始修,漸修到小乘、大乘、佛乘。有人於法不了,而倡言學佛必須要從小乘開始修起,這是不正確的,應依個人根器而定。若大乘根人,你堅持教他小乘法,則會令他於小乘法有先入為主的觀念,而壞其大乘根性,如是則以後大乘心便很難發起,故是不當。觀世音菩薩法門大都是頓教法門,以頓根之人,根性力用大,所以能一體遍觀諸法,此非小機者能知能行。
此段指出菩薩摩訶薩的修行並非是先從二乘的聲聞四諦修起,進而修緣覺十二因緣,然後再修大乘權教之法,最後才入一乘實法,而是一開始就依甚深般若之智遍觀世出世間一切法,亦即天台宗所謂的「一念三千」,以其根器大故,不為小法所拘泥。最近有些佛學家主張:「學佛一定要從小乘開始修起,因為小乘是大乘的基礎。」這是不正確的;而且是顛倒說。為什麼呢?因為大乘才是小乘的基礎,若沒有佛的大乘,哪有小乘?曾經有法師到中南半島去訪問,就跟當地的小乘法師辯「自度度他」這個問題,知道他們一般的法師都主張要「先求自度」——他說我們大乘著重度他,但「你要度他,也要先能自度才行啊!」他們可能是怕自己站不住腳,所以才說要先求自度。事實上,大乘也是要自度的,所謂「自度度他」是大乘,「自求了脫」是小乘。小乘人只發「自求度脫」的願,但不發「廣度眾生」的大願。大乘則先發度無量眾生之大願,以此大願為基礎,然後再去修行。這也跟釋迦牟尼佛所行是符合的。釋迦太子出四城門,觀見眾生有生老病死之苦,為了度脫一切眾生的生老病死苦,他才出家學道。所以他的出家修道,是為了要度一切眾生苦,而不是為了度他自己一個人。如果只是為了度他自己一個人的話,他恐怕受不了那麼多苦,因為還有「我相」在。而這「我相」會令你很tense(繃得緊緊的),因為已經很tense(緊繃著的關係),你就無法容受那麼大的苦。可是當你把「我相」放開來,你所修是為了一切眾生界時,因為你的心胸很廣大,所以你所能容受的,自然也就很廣大——乃至無量無邊。你如果發了像普賢菩薩那樣的大願、或地藏菩薩大願那樣廣大的願力,那麼這一點小小的苦算什麼呢?再大的苦也能忍受。可是當你只為自己的時候,那你若坐了五分鐘,腿痛得要死,就要馬上把腿鬆下來了,如此小苦都吃不了,那談得上什麼大苦。所以,若是只求自度,吃了一點點苦就會說;「唉,沒關係啦!這樣就可以了!」於是很容易就滿足,很容易就放棄目標,或降低標準。所以必須要有大願的支持才行,這個願就是「悲願」,也就是「菩提願」。
由此可知,學佛並不是人人都必須先從小乘開始學,要先學大乘還是小乘,應視個人根器之大小、及有沒有發廣大悲願而定。因本經是為頓根人說的,以其根機大故,所以能依甚深般若而一體遍觀諸法——你看《心經》時,就好像看電腦打出來的一連串的menu(選單)一樣,整個都列了出來,呈現在眼前,讓你能一體遍觀——這不是小根機的人所能瞭解,所能做得到的。
心中若還存有一點點任何東西,都會有罣礙。然大菩薩以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中一塵不染、如實了知沒有少法可建立、可獲得,乃至無可破除,(因本既無立,則無法可破),所以無有罣礙。
菩薩摩訶薩由於心中已無有任何罣礙,所以能無有一切恐怖。恐怖可分為三類;凡夫的恐怖、二乘的恐怖、及權教菩薩的恐怖。凡夫的恐怖包括得到五欲、失去五欲;得到六塵、失去六塵;得到名利、失去名利;喪失人道之身、墮三惡道身;得禪定、失禪定等種種患得患失的恐怖。
二乘的恐怖包括能不能證道果——四雙八輩;能不能出生死輪迴,能不能證得:
(一)初果:須陀洹 (二)初果向:須陀洹向
(三)二果:斯陀含 (四)二果向:斯陀含向
(五)三果:阿那含 (六)三果向:阿那含向
(七)四果:阿羅漢 (八)四果向:阿羅漢向
證得此四向、四果的八種聖人,稱為「八輩」。「向」是趨向(toward)的意思。在得「須陀洹果」之前,有一個果位叫「須陀洹向」,這是向著須陀還果之因位,用英文講就是。pre-的意思,例如:「初果」叫Firsr Fruition的話,「初果向」就叫pre-First Fruition,就像我們先上pre-med(醫學院的先修班),然後再上medical school(醫學院)一樣,小乘行人先得「須陀洹向」,然後再進而得「須陀洹果」。所以得果的次第是:初果向、初果、二果向、二果、三果向、三果、四果向、四果。一向加上一果,合為一雙,總共有四向四果,故稱「四雙」;總共有八種聖人,故稱「八輩」。
權教菩薩的恐怖包括能不能得菩薩的道種智、能不能斷無明惑、能不能離變異生死,乃至能不能得如來之一切種智。如是等種種凡、外、權、小之恐怖,都是住於般若波羅蜜多的菩薩摩訶薩所沒有的。
因為菩薩身、口、意業皆依般若波羅蜜多而行,心住「正」念,口說「正」語、身行「正」行,了知一切法皆是自心所現,皆是如來藏自性之用,所以能遠離凡外權小一切不正之顛倒夢想。
顛倒夢想既已遠離,則不再有「塵沙惑」與「無明惑」。無明滅盡之後,涅槃真境即便現前,此時內外一切世出世法,無非皆是涅槃真境,故說「究竟涅槃」。「究竟涅槃」是等覺菩薩與妙覺菩薩的境界。
「塵沙惑」可障礙菩薩度眾生。菩薩欲教化眾生,必須通達如塵如沙、無量無數之法門,若不通達,則不能自在地教化眾生,以心中劣慧未除,故不能度此塵沙惑,成為菩薩度眾修真之一大障礙。
「無明惑」則為迷於如來藏根本理體之惑,可障礙菩薩使不得入於中道實相。
問:涅槃不是佛的境界嗎?何以說是等覺、妙覺菩薩的境界呢?
答:等覺、妙覺菩薩已跟佛是一樣的,只是還沒有加冕(灌頂)入於佛位而已。所以經上說:等覺如佛。
【「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】:不但菩薩從初發心開始,即依此甚深般若之智觀一切法,而速能證得圓明寂照之無上大涅槃,即三世一切諸佛如來,亦是依此般若大智,而得作佛,此表因中所修與果地所證不異。是故,此如來藏般若真智,實為一切諸佛菩薩所依,乃能離於凡、外、權、小,三乘一切境界,而頓入一佛乘,乘如來寶筏而度一切眾生之苦厄!(「度一切苦厄」是指自度度他。苦厄,通指凡、外、權、小一切迷中之苦厄。)
前面說在因地修行的菩薩以依此甚深般若,故能心無罣礙、無有恐怖,遠離一切顛倒夢想,乃至究竟證得圓明寂照之無上大涅槃。此段則說在果地之十方三世一切諸佛,也是依此甚深般若大智,故能成就無上正等正覺,所以菩薩因地所修與佛果所證是一般無二的。佛與菩薩皆是依此如來藏般若真智,而得出離三乘,入一佛乘,而得度自己及眾生之一切苦厄。
由於此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法門,不是凡夫、外道、小乘、及權教菩薩的境界,它不可以凡外權小的智慧來測知,也不可以意識(第六識)來分別,甚至它的究竟處,根本是離於言說之相——沒辦法用言語道說——一切心行到此也都使不上了,所以如來最後便以一「般若神咒」總持此甚深般若波羅蜜門。「咒」即是「總持」之意,亦即將一切法全都攝持在這裡面。因為諸佛菩薩所證之甚深境界,非是凡夫或小根人所能知、能解,是故諸佛如來特設此方便,用一神咒來總持這個法門,令眾生由聞持此神咒之因緣,速能入於如來所證之真如不可思議解脫境界。不止是密宗的經典裡有神咒,即使是顯宗的經典,也常常用咒來總持那個法門,所以佛法中顯與密實在無法完完全全分離,你沒辦法說這純是顯宗、這純是密宗,或這純是性宗,這純是相宗,諸法不是這樣隔絕孤立不通的。諸佛說法,常顯中有密,密中有顯,或相中有性,性中亦有相,只是成份比率的配搭,依當機而有不同而已。法實相通,不相隔礙,不相排斥,只是眾生自心愚痴不通,反於如來所說法門,自生執著,而互相是非,真乃愚不可及也。又,此經末之般若神咒,另一個密義是:將禪法與密法(顯與密)在此結合,令顯宗與密宗二者在此離言說而會通。
又,經末所加,如來親口盛讚之陀羅尼(密咒),此有三層密義:
其一為密示一切諸法皆為一相。若顯若密,會歸一相,並無二法,是為不二法門;
其二為令久習甚深般若之菩薩摩訶薩,於法斷除法執,法執斷盡,速泛如來大覺智海;
其三為密示諸佛無上甚深法門,究竟皆入如來自住之不可思議秘密境界,非有言說、非不言說。諸菩薩摩訶薩修習諸如來甚深般若之後,亦應如是入住於如來秘密陀羅尼境界。
——一九九二年講於美國‧愛荷華州立大學
《心經系列》成觀法師(五)
肆、《心經》與禪密修行
一、《心經》與習禪
這一節我們來講《心經》與禪密之修行,探討如何以《般若心經》來作為習禪與修密的修行法門。其實如法研習《心經》就是一系列的「思惟修」,而「思惟修」就是「禪」,故研習《心經》亦即是在修習一系列的「禪觀」。所以整篇《心經》就是一整套的禪觀法門,學者須常依經作如是觀,如是思惟、如是熏修、如是自省、以期如是自覺。既要做一系列的禪觀,那麼我們現在就把全經的主要觀法再細細地思惟一番。
首先先點出菩薩起修的總觀。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這一段是「總觀」。以下是解釋它的原因,何以故?為何得如此?「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」這是解釋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為何能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且能因而「度一切苦厄」的總原因。更進一步說,此總原因是由於「色空一如、受空一如、想空一如、行空一如、識空一如」。因此才能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亦由於此觀行成就,方能「度一切苦厄」。此處所要思惟觀察的,主要就是這個。
上面是觀察觀自在菩薩如何修證「五蘊」以及「空」本皆一如,而度一切苦厄。所謂「度一切苦厄」,就是解脫世間及出世間的一切繫縛。以下是解釋色空一如的原理,也就是空如來藏的本性。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;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。」這就是指空如來藏之性。在此再次回過頭來,闡述一下觀自在菩薩如何能照見五蘊皆空。「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;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。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;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;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;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。」這就是觀自在菩薩如何能照見五蘊皆空的原因。不但如此,更由此總原理,進而觀察內外根塵(六根、六塵)、十二入、十八界的凡夫境界皆是如來藏之所幻化。連聲聞、緣覺、權教菩薩的境界也是空如來藏之所變現。「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;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;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。」到此為止,是這部經的高潮。「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這句話則是全經高潮以後的收尾。有如交響樂曲,到最後時,樂器一陣猛烈齊奏,也就是所謂的Coda,然後結束全曲。這一段經文也是幾乎以同樣的方式,將全經劃上一個圓滿的句點。接下來的一段經文可說等於是交響樂中的「變奏曲」。「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、是大明咒、是無上咒、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……」一直到全經完,這一段可說是全經的「變奏曲」。在這一段變奏裡,經文的話鋒一轉,即「由禪入密」。參禪參到最後是「入不思議境界」,或說「入不思議解脫境界」,或是「入如來秘密境界」。至於如何是「密」呢?密也者,究其義,其實也是「不思議」。因為是「如來不可思議秘密境界」,所以是「密」。以其不可思議,故此經由「禪」轉入於「密」,而入於如來所自證自行自住之秘密境界。這已經暗示了一切修行的次第與旨趣了:由顯入密。「大明咒」之深義為:諸佛甚深般若,能轉眾生之無明為「明」,如此一來,更是名符其實的不可思議解脫境界;明言之,也就是依般若波羅蜜多而轉識為覺。「能除一切苦」在此處可說有如音樂中的「主題重現」。因為在本經一開始的時候,經文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中的「度一切苦厄」與此處的「能除一切苦」有如首尾呼應:經文經過一番鋪敘開展,最後還是回到開始時的命題,這也是全經的主題或主旨(此主題是——為要「度一切苦厄」)。
把整個的觀法瀏覽過一遍後,我們再來看看如何起修。這可以分兩部份來談,一是禪,另一是密。在禪的部份,我們以「A」表示總括的原理;以「B」表示個別的技巧。在《金剛經》裡,須菩提問:「菩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雲何應住,雲何降伏其心?」。「雲何應住,雲何降伏其心」就是問:「怎麼辦?」。這「住」與「降」就是《金剛經》的兩大法門。《心經》所闡發的,也不外乎是這二大法門。至於佛如何作答呢?「菩薩摩訶薩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。」在經文中「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」之後,接著應該有個冒號(:),表示「要如是住」,這是指依以下所說的法門而住。
A、總原則:
(一)必須發心。發什麼心呢?答:鬚髮兩種心,一、鬚髮欲作般若禪觀之心,及二、發「無上菩提心」。你要修行之前,一定要先發心。無論修任何法都必須發心。修習《心經》所鬚髮的心,與修其它經所鬚髮的心不同之處在於:修《心經》所鬚髮的心,必須具備為了次第如實作禪觀的初發心;以及欲求頓悟無上道之心。
(二)如理思惟經義,以便對於全經之大義明了無疑。說「如理思惟」,是說要依佛理來思惟,不是自己胡思亂想、攀緣附會之妄想分別,那就不能說是「如理思惟」。
(三)納法於心,不忘不失。將經文及法門都吸收在心裡,不時或忘,念茲在茲。
(四)依經文的次第,一一真實深入觀察其中理相、事相,及教、行、果等相。
(五)滅惡增善。深入觀察之後,以此觀察力在自心中確實滅惡及生善。
(六)圓修其心。如何圓修呢?就是進一步「調心」。以「滅惡生善」所生道力,進而調柔其心、降伏其心、增長其心、堅固其心,恆住善法及第一義諦,此時必須堅修調柔、降伏、增長、堅固四法,悉令通達。
(七)把握全經的主旨與精神——亦即是「總持」般若之旨,以上所修為「別」,此時所修為「總」,務須「見樹亦見林」,達法總相,故並非片面或局部的,是故此時須以「總相觀」之法門深入、趨進、趣向、契入全經法門之鑰。
B、個別之技巧:
(一)常自思惟「諸法一如」四字,並令此義理之念常現在前,不復妄想分別,乃至於不復妄想分別「空」與「有」。而依「諸法一如」之智光照見「空」、「有」二相,瞭然不生。
(二)如實修行「不貪著自身自心」,若起貪著,於如是處如實訶責、降伏自心,令住正見。我們都是因為貪著自身自心之相,所以才自障自隔於聖道。若真正發心依《心經》而修,就不應再貪著自身心相,須離身心的貪著,方能真與般若相應。若離身心貪著、方能真「無有恐怖」,乃至不怕死,亦不怕鬼。很多人既怕死、又怕鬼,即是取相、著相之人,與般若斷不能相應。此處所說的「怕死」與「怕鬼」只是一切「恐懼」的代表——代表一般人在現實生活中都有很多的「恐懼感」及「不安全感」。若真離身心貪著,即除一切恐懼,習禪者必須如是修。尤其是修習般若《心經》法門的人,更應該不貪著身心才對。若是半夜走暗路,心生恐怖時,把《心經》念一遍,恐怖即除,亦不會有事。倘於無意中有什麼事令你起雞皮疙瘩時,立即誦《心經》,便得安穩無事。為什麼呢?因為此經法門是「大神咒、是大明咒、是無上咒、是無等等咒」之故。經文唸完之後,繼續念般若波羅蜜多咒:「揭諦、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更得以安然無事。
(三)須離六塵的貪著。若要如實依《心經》而修,不但要內離自身心的貪著,還須速離對外「六塵」的貪著。此非言說所及,必須真正努力去做。說食不飽,般若亦如是,習般若必須有堅實的身語意三業支持,才不架空,如樹無根。
(四)為速離貪著,應勤觀「觸」。此處的「觸」指的是「根塵相接」,而非一般所泛指之有形物體的相碰觸。唯識學上說:「根塵相觸,而生『識』」。此為何義?現在教你們觀察一種現象,以便瞭解此義。大家都看過電視;當你在看電視的時候,眼睛注視著電視螢幕上的形象,此時由於根塵相接,就有所了知。然而你仔細去體察一下:「此時到底是我這眼根去就那畫面呢」?還是「外塵的畫面跑進我眼睛裡呢」?抑或是「我的眼根與電視的畫面兩者各走一半路程,而在中途相遇呢?」。到底是那一種情況才對?第一種狀況所陳述的命題是:「眼根就塵」,指的是「眼根」往外緣,跑到電視上去,然後「取」其相,入眼根,因此你才能吸收、領納螢幕上的色塵於心,更進而了別其色。第二命題是色塵主動來入於「眼根」之中。指色塵自己跑到我的眼睛裡去,不是我的眼根去執取它,才領納其色的。第三種命題為:根塵於中途相會,不是「根」主動,也不是「塵」主動,而是一種「互動」的作用。這三種狀況中到底是那一個才對呢?請詳細參究參究。如是仔細觀察思惟,然後抉擇,這就是在修習「觀觸」,看根塵二者如何「觸」(encounter);如果沒有「觸」——根塵二者沒有碰到一塊兒——一切有情對一切境界定然無所了知。更進一步而言,「觸」是一切生死輪迴的根本,以有「觸」故生「受」,有覺「受」故有「愛」,有「愛」故生執「取」,以有「執取」,故生擁「有」之心,於是乎在三界中輪轉不息。
參過了「觸」,接下來我們再來參「受」。這是更加實際的觀察。盤著腿時,久了覺得腿痛。現在大家把腿盤起來試試看。有人盤腿盤不起來,因為筋骨太硬或太胖了。初學者盤腿多半會痛、會麻,此時可作如是觀察:這是「誰」在痛呢?若是「腿」在痛,腿怎麼會覺得痛?如果身中沒有「心」的作用,腿即如同「無情物」,應是無知覺的,怎麼會痛?這麼一來,你再一想:既然不是「腿」在痛,那麼便是「心」在痛嘍?如果這樣說的話,只有一半是對的。因為痛的時候,心會往上抽,(事實上是,腿痛極了時,全身都會往上抽;雙手會往上抬,雙腕、雙肩都往上收,小肚橫隔膜也往上往內收縮到心上去,)這更令人覺得好像是心在痛。不過若說真是心在痛,然而盤起來的卻是「腿」,並不是「心」在盤,心既沒盤,怎麼心會痛?所以應該只是腿疼,而且雙「腿」與「心」的距離又那麼遠,怎麼會「此盤而彼痛」?其中關聯何在?所以若說是「心在痛」,是不對的。然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?「腿若無心,腿不自痛;若說心痛,而心無盤」,參一參看,到底是「誰」在痛?怎麼會痛?痛如何起?又「痛在何處?」「痛有常?」「痛受無常?」「痛受如何是有常?如何是無常?」若痛受無常,無常即無有體,既無有體,便應不覺痛;若痛有常,應常痛(一直在痛,從頭痛到尾,且從頭到尾一真樣痛,不增不減,亦不會中斷而有時不痛。然而痛實有增減,有時亦因心專注於他處而中斷(不痛),或痛的強度減少,有時亦會因心取著而增強「痛度」。)是故「痛觸」(痛受)非有常、非無常,非有體,亦非無體。因緣和合,幻生幻滅。行者如是自參究、自觀察、自了知,即是依《心經》之般若波羅蜜門,修習禪觀,亦即是「以般若入禪」。
(五)離於對內根外塵之貪著之後,更須進而修習於一切法「不愛不憎」、「不取不有」,以期頓入中道第一義諦。這是最為困難的,然而不是做不到的;若有大願力,則不足為難。
(六)以修習「不愛不憎」有得、有根、增長、堅固,故能真正發起修習「無所求」、「無所依」。這部經最高的道理是「無所得」,然而「無所得」是與無上正等正覺相應的「無上智」,如是稀有難得的智慧是不會憑空而降的,須先修習「無所求」及「無所依」,於「無所求」、「無所依」得正住堅固後,「無所得」之智方得發起,如是即可入如來「自覺聖智」。
以上所說,欲習般若禪者,皆須如實修學,方得有成,否則般若與禪,只是言說,亦成戲論。
二、《心經》與修密
接著講《心經》中「密」法的修行:
A、《心經》與密軌及密教觀想之關係
上次曾講過,不管是在顯宗或在密宗裡,不論是作什麼功課,都要用到《心經》。在密宗的法本,一開始通常都要誦《心經》。法本中間,在「散唸誦」之前則有「字輪觀」:「字輪觀」是要觀兩套字輪:「A、BVA、BRA、BHA、BKA、FKA、BHA、BRA、BVA、BA」;「AM、BVAM、BRAM、BHAM、BKAM、FKAM、BHAM、BRAM、BVAM、BAM」。觀:AM字諸法本不生故,VAM字言說不可得也;VAM字言說不可得故,RAM字染淨不可得也;RAM字染淨不可得故,HAM字因業不可得也;HAM字因業不可得故,KAM字等空不可得也。再反過來觀:KAM字等空不可得故,HAM字因業不可得也;HAM字因業不可得故,RAM字染淨不可得也;RAM字染淨不可得故,VAM字言說不可得;VAM字言說不可得故,AM字諸法本不生也。這就是「字輪觀」。還有一個「阿字觀」。「阿」字,其意乃諸法本不生。我剛才所講的:「AM字諸法本不生故,VAM字言說不可得也……」等等,其中都有個「不可得」,所以都要觀這些悉檀字母所代表之法「不可得」,而這「不可得」即是《般若心經》的神髓。由此可知,修密法不管儀軌的架構(事相)來講,或所欲修證的極理來講,都離不開《心經》。
B、持咒:
再者,除了上述以外,若要以修密的方法來修《般若心經》法門,另一種方法就是持誦「般若波羅蜜多咒」:「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」再者,持咒要如何持呢?
一、咒音要正確,每個字都須唸得正確無誤。
二、唸咒聲量之大小,與誦經不同,誦經可高聲誦,但唸咒只須自己念自己聽到即可。
三、有四種唸誦方法:
⒈音聲唸誦:以一般的聲量來念的唸誦法。
⒉金剛唸誦:又稱「金剛持」。此種誦法,誦時聲音要小,不是如「音聲唸誦」那樣大聲,而是有如耳語一般。
⒊三昧唸誦:即是「心念」,唇與舌皆不動,而只於心中默念。
⒋蓮花唸誦:舌頭微動,嘴唇不動的唸誦法。
一般作功課時,先用「音聲唸誦」法持誦。等心比較定時則可以用「金剛唸誦法」。「三昧唸誦法」則比較少用,而於靜坐修密觀時,就可用「三昧唸誦法」。
例如先唸咒,兩三千遍,以咒力及念力攝心不散亂後,再口不出聲,但心中繼續「默念」彼咒;此時所用的即是「三昧唸誦法」。那麼「蓮花唸誦法」在什麼時候用?例如在佛堂有其它的人,你很想誦咒,又怕打擾別人,但心又不夠靜,尚未靜到能用「三昧唸誦法」地步,此時就可只舌頭微動地念,若有若無,因此就是幾乎沒有什麼「氣」發出來,此時的好處是:容易攝心,又不打擾他人。
四、持咒最重要的是須滿遍數。
這要先發願。例如發願持十萬遍或一百萬遍。通常十萬遍是發願起碼的遍數。
亦可以發廿萬、三十萬、四十萬,乃至於到九十萬、一百萬。專持一個咒,十萬遍還是嫌少了一點,通常至少要持到四十萬遍才夠。
五、以三密加持的方式來持咒。何謂「三密」?
(一)「身密」:所謂「身密」就是手結印契(結手印)。然而結印必須經過有正傳、合格的阿阇梨灌頂、親傳,才能修學;而且結印時,不可讓沒修此法的人看到。最好無論任何時候結手印,都依法用布蓋起來,通常修法時著縵衣,以縵衣覆之,出家眾則以袈裟覆蓋。禁止當眾擅結手印,否則即犯密法之 「三昧耶戒」,這是很重的罪。「三昧耶戒」包括:不當眾擅結手印、若自非阿阇梨,不可把自己學過的真言及手印擅自教人——再強調一次:倘若不是有阿阇梨資格的人,就不夠資格教人密法(「阿阇梨」的職位是密教的「教師資格」)——沒有教師資格而私自任教的人是「黑市教師」,那就犯了三昧耶戒。
(二)「語密」:即是口持密咒;持法如前所說。
(三)「意密」:即是意作觀想,主要是作「本尊觀」。對於修《般若心經》的人而言,其本尊即是觀自在菩薩。「觀自在菩薩」所現法相便可以「聖觀音」(盤坐蓮花上者)來觀。是故修「密」,須一邊唸咒,一邊觀想本尊(觀世音菩薩)。
觀想菩薩有四種觀法:
⒈觀本尊在行者面前。 ⒉觀本尊在行者頂上,結跏趺坐。
⒊觀本尊在行者心中。 ⒋觀本尊與行者合而為一。
因為大家尚未入密壇受灌頂,所以這一部份就簡單介紹到此為止。修行方法大約如是,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去修證。至於要正式修密,還須正式拜阿阇梨為師,如法修行,不可師心自用,閉門造車,盲修瞎練。與其如是而有種種大過——且未蒙其益,先受其害——還不如不修:要修就要好好如法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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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甲問:我曾經聽過一位師父的錄音帶。他說念廿一遍的「大輪金剛咒」,就可以念各種密咒及打手印。我就在念了廿一遍大輪金剛咒之後,念大悲咒,而且我又在一本關於大悲咒的書中看到手印圖形,就依樣畫葫蘆,一邊念大悲咒,一邊學打手印;結果覺得全身都起雞皮疙瘩,出了很多問題……。
師:那是你還有些善根才會有這種反應。後來你還有沒有再繼續打手印?
某甲:沒有了。自從那次以後……。
師:就不敢打了,是不是?
某甲:對。
師:那是你還有些善根才能如此。你若善根很微薄,你不但還會繼續打,而且會打得好歡喜。《大輪金剛陀羅尼經》裡講:若人持誦「大輪金剛陀羅尼」,如入灌頂壇,一切密咒、密軌皆可自學。那種情形是說在末法時期,已經都沒有阿阇梨可以教授了,所以佛弟子就可以念「大輪金剛陀羅尼」,以免正法整個都滅絕。這裡有兩點必須覺知:第一點,這是佛的慈悲。第二點,「大輪金剛陀羅尼」本身也必須要阿阇梨傳,如果都不求師傳授,就私自修學,即是我們所說的「師心自用」及「盲修瞎練」。有一位長老大德會性法師在他的《大藏會閱》中,引民國初年時的密林阿阇梨所著的密教通關這本書上的一句話說:當今有些人看《大輪金剛陀羅尼經》時,讀到經文中上述那句話,就望文生義,錯以為學密便都可以不用拜師學了,只要把「大輪金剛咒」念廿一遍,即可一切自學。這有如自己生病,自己當醫生,自己開藥方,自己抓藥,據密林阿阇梨說:若如此,不吃錯藥而死,已算幸運。這種問題以前就有,於今為烈,目下坊間有許多錄影帶,教人種種密法,教唸咒、教結印,而且是成套地教,其中包括教人放蒙山等等,只要花一些錢買帶子,便可一切密法「無師自通」。這些都是胡鬧,想如實修學的人,切勿如是。這種作法是不尊重法,把法當兒戲,而且師心自用,我慢如山,自己當自己的師父,這便是最大的過錯之處。其次的大過是:不如法修學。附及,現在市面上有很多所謂「梵音」唸咒的錄音帶。對待這些要很謹慎,因為那錄梵音的人,其梵音也不知是從何而來,其正確性非常可疑。若是胡亂修學,鬧出問題來,誰給你負責呢?(前幾年美國有一位居士,出了很多所謂「古梵音楞嚴咒、大悲咒」的小冊子,今年看到他在某雜誌上登啟事說:請擁有那些書的人把它銷毀。據說那個人後來著了魔,到處求醫。如來密法不可思議,絕不可以胡來。)此外,有的人,弄到一本密教法本,便不分青紅皂白就照著修,那是會出錯的。因為正統密法都是師承、面授的,甚至《大藏經》裡的密軌,有許許多多的地方,常將實修與實際的作法隱去或簡化等,因此與實際法本頗為不同;尤其是手印的結法,常有面授之密,不同於一般顯示;所以若是私閱秘藏而圖無師自通,在密教中是絕對行不通的,因此絕不可能學到那些師師相承之秘。這是為了防止不如法修學的人盜法、擅自修學;只有在阿阇梨面傳的時候,才會傳與正宗、確切的。所以當你正式學密時,你會覺得很不可思議、也很有意思。不知內情的門外人,在坊間買了幾本有關密法的書,就依樣畫葫蘆地修去,還自以為在「修密」了。實際上差得很遠——再者,大部分坊間買得到的密軌,其編者本身多是「研究者」(密教學術研究家)居多,他本身都沒修過密,所編的書也大都是從《大藏經》等書收集起來,編纂而成的,皆非師授,自己更非阿阇梨。這種書錯誤連篇,甚至常錯得很離譜,就如同不是醫師所編的醫學或醫藥治病的書,怎能不誤人?現在講一些我自己的親身經歷:我向來求法,都是謹依如來法教,首先,「盡形供養」,亦即盡己所能,準備豐厚的供養,每求一法都是如此:至少準備一些供養金、鮮花、水果等(——這都是我自發的,並不是阿阇梨有所規定:在正宗的密法中,傳法是沒有定價的!)如法頂禮、拜師。求到法之後,若在師父處修法,修法之餘即勤作務:不管是掃地、抹地、拖地、掃廁所、洗碗等都做,縱然我自己早就在講經,自己也是道場主持人,還是一樣「有事弟子服其勞」。世上哪有便宜的事:至於念「大輪金剛陀羅尼」,我也會啊!更何況我早已正式從阿阇梨處如法學得此真言,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那麼辛苦,到處求法、拜師、學法,甚至遠涉重洋,身入異國(日本),受盡各種苦辛——為什麼我不那樣做呢?只為「依如來教故」、「尊重法故」。既然如來這麼說,我就盡力這麼做,不肯一念欲佔小便宜,求「方便」,抄小徑。然而,其結果實是不可思議,修學的效果就是不一樣:一分錢一分貨,便宜沒好貨。修行是不能貪便宜的。總而言之,我們既是佛弟子,就要做佛的「孝子」:如來怎麼教,你就乖乖學,不要跟佛抬槓,也不要鬧彆扭。恆順佛教,調心隨順地學,一步一步如法如實地學,佛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。有時如果實在做不來的時候,就承認做不來,而深發慚愧心、誠心懺悔業障,千萬不要講一大堆理由護己之短:「唉呀!這個已經過時了」,「時代不同了」,「方便嘛!」……等等一大堆合理化的藉口,誑惑他人、自欺欺人、自害害人。如果佛法真的會過時,那麼這佛法就可以不用學了!因為它還會受時空限制,即表示它並不是普遍的真理,那怎能度人出生死苦輪?那就不學也罷。那樣一來,佛也不是「一切智人」了!而跟其它宗教的教主差不多,只是個凡夫,那就不值得我們這麼敬仰了。但是,我堅定地誠信,佛是一切智人,已斷除、超越三界煩惱、永出輪迴、證得無上菩提涅槃。因此佛所說法,是超越三世三界、能拔眾生出苦輪的真理。因此我們若做不到,就應承認是自己障重、福薄、智淺做不到,並非佛的標準太高,或是佛法已經過時、不符合時代了……等等現代愚夫推托的藉口。這樣才能算是修行人,才算是佛弟子。
最後,關於《般若心經》的「密法」,還有一點說明:其實「般若波羅蜜」本身就是個密,不須再更求其密,以其有無上秘密威神力故,如上所說,若光持誦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一詞,即是在修「密法」,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即是密咒,本身具足無上功德威力,可上求菩提、下化眾生,可自息災、增益、敬愛、亦可降伏,如是四悉地,皆可成就。詳如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》所說,今茲將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》之經文,摘錄於後,讓讀者參考、修習,祝各位速得般若正智,速證無上菩提。
——一九九二年講於美國‧愛荷華州立大學
【附錄】「般若波羅蜜」之威神力之一
佛告憍屍迦:「善男子善女人,受持讀誦般若波羅蜜,若人軍陣誦般若波羅蜜,若住若出,若失壽命、若被惱害,無有是處。若刀箭向者,終不能傷。何以故?般若波羅蜜是大咒術、無上咒術。善男子善女人學此咒術,不自念惡、不念他惡、不兩念惡,學是咒術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得薩婆若智,能觀一切眾生心。」
——摘自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‧塔品第三》
【附錄】「般若波羅蜜」之威神力之二
爾時釋提桓因與四萬天子在會中者,與釋提桓因言:「憍屍迦,應受持讀誦般若波羅蜜。」佛告釋提桓因:「憍屍迦,汝受持讀誦般若波羅蜜,若阿修羅生念,欲與忉利諸天共鬥,爾時汝當誦念般若波羅蜜,以是因緣故,阿修羅噁心即滅。」釋提桓因白佛言:「世尊,般若波羅蜜是大明咒,般若波羅蜜是無上咒,般若波羅蜜是無等等咒。」佛言:「如是如是,憍屍迦,般若波羅蜜是大明咒,般若波羅蜜是無上咒,般若波羅蜜是無等等咒。何以故?憍屍迦,過去諸佛因是明咒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未來諸佛亦因是咒,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今十方現在諸佛亦因是咒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憍屍迦,因是明咒十善道出現於世,四禪、四無量心、四無色定、五神通出現於世。因菩薩故,十善道出現於世,四禪、四無量心、四無色定、五神通出現於世。若諸佛不出於世,但因菩薩故,十善道、四禪、四無量心、四無色定、五神通出現於世。譬如月不出時,星宿光明照於世間。如是憍屍迦,世無佛時,所有善行正行皆從菩薩出生。菩薩方便力皆從般若波羅蜜生。」
「複次憍屍迦,若善男子善女人供養般若波羅蜜經卷,恭敬、尊重、讚歎,得是現世福德。」釋提桓因白佛言:「世尊,得何等現世福德?」「憍屍迦,是善男子善女人,毒不能傷,火不能燒,終不橫死。又善男子善女人若官事起,誦念般若波羅蜜,官事即滅。諸求短者,皆不得便。何以故?般若波羅蜜所護故。複次憍屍迦,善男子善女人誦念般若波羅蜜,若至國王、若王子、大臣所,皆歡喜問訊,與共語言。何以故?憍屍迦,般若波羅蜜為慈悲一切眾生故出。是故憍屍迦,諸求短者,皆不得便。」
爾時外道出家百人,欲求佛短,來向佛所。釋提桓因作是念:「是諸外道出家百人,欲求佛短來向佛所。我從佛所受般若波羅蜜,今當誦念。是諸外道來至佛所,或能斷說般若波羅蜜。」如是思維已,即誦念從佛所受般若波羅蜜。時諸外道遙見佛,復道而去。舍利弗作是念:「何因緣故,是諸外道見佛而去。」佛知舍利弗心所念,告舍利弗:「是釋提桓因誦念般若波羅蜜。如是外道,乃無一人有善心者,皆持惡意來求佛短。是故外道各各復道而去。」
爾時惡魔作是念:「今是四眾及欲色界諸天子在佛前坐,其中必有菩薩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者,我當壞亂。」即化作四種兵向佛所。
爾時釋提桓因作是念:「魔嚴四兵來至佛所。四種兵相,摩伽陀國頻婆娑羅王之所無有,僑薩羅國波斯匿王亦所無有,諸釋子所無有,諸黎車所無有,今是兵相必是惡魔所作。是魔長夜欲求佛短,惱亂眾生。我當誦念般若波羅蜜。」釋提桓因即默誦般若波羅蜜。隨其所誦,惡魔稍稍復道而去。
——摘自《小品般若波羅蜜經‧明咒品第四》
【附錄】般若心經梵漢對照本
初版三刷跋文——「空義再釋」
《心經系列》自從一九九七年初版及初版二刷以來,於今已六易寒暑矣。今年(二○○三)六月中,忽蒙美國佛教會沈家楨居士,來函謬讚,並發心美金一千元以助印此書;以此勝緣,故再發起本書第三刷之出版。筆者並藉此機緣,再將此千古公案式難題,再一次加以簡釋,冀有心之讀者得於此一目瞭然。
此文寫作之緣起,繫於本年四月間,斗六雲林科技大學有三位副教授來訪,談論佛法。席間,有C君問:請問師父:關於《心經》的『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』,什麼叫作空?有沒有一簡單扼要的方法,能對初學者解釋清楚?」
我回答說:「首先,這問題決非初學者所能弄清楚的;雖然初發心的人都讀《心經》,但這四句話實非初學者所能理會的,因為這四句話已達空有無礙的地步,非初學者的境界。初發心人於此經文,熏習一些智慧善根是可能的,但要真正理解,恐怕甚難。」
我當時雖如此說,但隨即一想:我何不試看看,是否能更言簡意賅,更深入淺出,而令初學者亦能一窺此深理,作是念已,我於是作如下之闡釋:
要瞭解這四句話,首先須瞭解「空」之義。而要瞭解「空」,須知:它是佛法中的「專有名詞」、術語,而非「普通名詞」或形容詞,乃至動詞。換言之,這「空」字,不是平常或日常語中的「空」;平常語言的「空」是表示「空無一物」、「空空如也」之義;但佛法中的「空」,卻非如是;佛法的「空」有它特殊的意涵,表示:「無自性」,或「無自體性」,故「空」又稱「無自性空」,「無自體空」,這就是「空」最基本的定義。所以並非「什麼都沒有了」叫作「空」。
其次,什麼叫「無自性空」?以佛的智慧來看,一切法都是「無自性」的。為什麼呢?因為一切法都是因緣和合而成,也就是:諸法都是集眾緣而成;世間沒有一法是由單一元素成就,而能獨立存在的。例如水,須由二氫一氧合成,故水實無水之自性,因「水之自性」是從二氫一氧中「借來的」,故所謂「水性」,並非本有;若是本有之性,應不必靠二氫一氧結合,即本自存在;然而,離於二氫一氧,水之性實不可得。
又,請再進一步觀察水之性:經云:水之性為濕。然而請看水的組成分子!——「氫與氧」:氫與氧之性為:氫能自燃,氧能助燃,然而二者所合成的水,其性卻能熄火——滅燃!是故再深入而言:「水之自性為從其組成份子的氫與氧中來」,這個理論又不對了。再者,氫與氧的自燃與助燃之性,結合成水後,各自又到哪裡去了呢?水性卻完全既不自燃、也不助燃;可見,水之性初看似是從氫氧和合中來,然而此亦非然;是故深觀「水之自性從哪裡來?」這命題之後,即知:水性既非從「和合」中來,亦非離「和合」而有——水之自性實不可得,因而證知:「水無實自性」的命題得以確立。(即因明所言;「此立量極成」。)
因此依聖教而言,水本無自性,水性於氫氧和合之前非有,於氫氧和合之後,其水性亦不可說是從和合中生;故水性亦非從和合而有。因此,水之為物、及其自性,端是「因緣法爾,如幻顯現」,並無實自性——「三界一切有為法,悉皆如是:因緣法爾,如幻顯現,因緣幻生,因緣幻滅,本不生滅」:三界一切法皆依如是理而顯現;如來一切顯、密、性、相,權實聖教,亦皆依如是究竟極理而建立。
觀察過無情界的水,再以有情之身而言。色、心二法,或色受想行識,此五蘊之和合,稱為「有情身」,然有情身亦是無實自性:因為既是由五蘊合成,而五蘊都各有自性,到底哪一個蘊之自性,才能代表有情身的自性?不可能五個蘊的自性都是有情身之自性,否則一有情身便有五個自性,此理不成。然而,離於五蘊之性,有情身實無自性可得。
又,所謂「自性」,或「自體性」,即是「我」的代名詞;若有「我」、即有自性;若有「我」,即有自體。那麼,什麼是「我」?
「我」,在佛法及宗教或哲學上的意義為:
一、主宰為我——某物若是「我」、或「我的」(我、我所),「我」便可以作得了主,便可決定一切,包括我身體的生死、存亡、來去。然而,在這世間之中,沒有一樣東西是任何人可以自己主宰的,包括我們自己的身、家、性命、財產、妻子、兒女,我們都作不了主;甚至連我們自己的身心,我們自己都作不了主——它要喜要悲、要愁、要惱,要病、要死,我們都作不了主;因此佛說:「是心無主」,或「是身無我」,乃至「此身無我」、「一切法皆悉無我。」
二、恆常為我——任何一法,若能常住不壞的,才能稱為「我」,這「我」就是指印度外道所說的「神我」,亦即西洋外道所說的靈魂。外道的神我或靈魂是永恆不變的,因他們說「神我」或靈魂,是梵天或耶和華所創造的;因梵天或神是永恆的,所以其所創造的神我或靈魂,也是永恆不變的。然而佛以一切智觀察一切法實相,而說「一切法皆悉無常」,沒有一法是恆常不變的;以世間一切法皆無常變滅、剎那剎那生滅,其體不可捉摸、執取,故無常即是「體性不可得」,亦是無我,以無「我體」故,亦是無有自體性——如是等現象,總名為「空」。雖然其「性」是空,然其「相」還是因緣如幻而現有!
三、不可分割名我——外道乃至世間哲學,都將「我」或靈魂,認定為「不可分割的一整體」(an inpisible whole);這不可分割的一整體,即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一合相」;一切萬物雖皆是「一合相」(眾緣和合而成一相),然此「一合相」,實是假相,並無實體,系托眾緣假合而妄現之相。故經云:「一合相者,實不可得,而眾生貪著其事。」
總而言之,三乘「空」理,實是:無自性、無自體、無我、無常、因緣、和合等概念的總稱。一切諸法「無自體性」,以無自體性故空;諸法以「因緣起」;「生」由因緣合,「滅」由因緣離,是故緣起性空;諸法性「無常」,以無常故其體不可執、不可取、不可得,是故其體性空;諸法無我,不可自主,以無主、無我故空。
其次,習般若空慧者,須知「空」是對治門,為對治「有」;以眾生有「有病」(貪著「三有」之病),佛為令度此病,以脫三有之繫縛,故開「空」這帖法藥來對治它。所謂「對治」,即知它不是「究竟」;對治即是「方法」、「手段」之義,不是「目的」。吃藥是「手段、方法」,不是「目的」。其「目的」是為了「治病」,若病已癒,或本來無此病,即不用服此藥。如來正法亦復如是。故佛說:「應知我所說法如筏喻」。因此,「莫把手段當目的」。然而又更須知:「佛所說的法,不是為你一人而說」,因此,即使你很幸運,沒得此病,不需要這帖法藥,也不可輕謗此法門,因為佛說法,不只是為你一人而說,不只是為度你一人;而是為度無量眾生而說此法門。因此,更進一步說,你若真是發大心人,發無上心人,你即應發願「誓學一切法門,等心修學無量法藥,誓濟無量眾生」。至于于「般若空慧」,你應不作「『空』是有、還是無?」之分別解。乃至於如來一切智慧法門,亦皆如是。離諸分別愛憎,等心修學。此即是《楞伽經》偈所言:「智不得有無,而興大悲心」。亦是密契《金剛經》所言;「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。」
最後,問;「應如何習『空』?」
答;「你若不貪任何一法,空與不空有何干係?有何妨礙?『空與不空都好,』」——須知,此「空」理就專為度你的「心中貪」而建立;汝心不貪,空有無礙;汝心若貪,空亦礙、有亦礙——學有執有、學空計空、乃至成就偏空、頑空、惡取空、斷滅空,且以此等邪見,而貢高我慢、劣慢、邪慢,目空一切——即一切成礙。是故須知:「法是為了心,不是心為法」。學者須勤求一切法,以法照心,如是即是「心地法門」;修習般若空理亦復如是:所謂「行深般若,照見五蘊」,即是此法門之深義也。
其次,為何說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?又說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?其旨為何?簡言之,這並非莊子式的「重言」(重複repetition)或強調,而是在體悟的層次不同,及顯示「色空一如」的境界。詳言之,即:
「色不異空」——破行者之色貪,以起空智,度欲界及色界系之一切苦厄。
「空不異色」——色貪既破,再起不空智,破空貪,度無色界系之一切苦厄,及度世出世一切空執,起一切因緣如幻不空妙法,度脫九法界有情之無始苦厄,入本不生滅之大覺一實境界。
「色即是空」——前二句之「不異」(not disparate from),表色空二者是「同質型」(Homogeneity),是消極的層次,以其用否定詞「不」字來表示。此句用「即是」這肯定詞,來進一步地表示積極的層次:亦即色空二者,不但性質相同(同質),而且是「同體」、「同一」(identical),亦即是同一物、同一體(one and the same),完全無別,即如數學中之「等號」。前面已說「色空同質」(色不異空),更進一步說「色空同體」,且非「一體兩面」,而是「即色即空」,令舍一切分別,當下觀入「即色而空」,不復思議而斷除色空之微細分別,離於法執,悟入「不空而空」,大乘不思議「空如來藏」的無上大涅槃境界。有別於二乘之有餘依涅槃。
「空即是色」——復令不厭生死、不住涅槃寂靜、不落偏空、頑空,而開覺「即空是色」、更進一步頓悟「空而不空」之極理,契入大乘最深密無上之「不空如來藏」,即證三世一切如來無上菩提。
綜上所說,「色不異空」、「空不異色」二句是三乘共法,用以斷除三界色貪,乃至五蘊貪,度脫我苦、生苦,悟入三乘共涅槃解脫道。「色即是空」、「空即是色」二句是大乘不共法,以斷除最深微細無明法執,悟入大乘「空不空如來藏」,證得三世如來無上涅槃菩提道。
由上可知,法非單向,亦非絕對、敵對、不相容:如色與空非絕對、敵對、不相容:而是互相融攝:「色中有空,空中有色」;乃至,以佛智眼觀之,色空乃不可分,實為一體。
又,習般若者,不要口但說空,而身語意照樣行惡,作殺盜淫妄、飲酒、食肉,如同外道人:若貪嗔痴慢惡見不斷,不論如何談「空」,亦落於「有」的境界,與空智不相應: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若修行戒定智慧,不貪、不嗔、不痴、不殺、不盜、不淫、不妄、不邪見、不兩舌、不惡口等,即與空智相應,速得「人空智」與「法空智」(即「人無我」與「法無我」)。故「空」與「有」是認知與行為的境界問題,非但在口說。
最後,如何修證契入空智?由於篇幅所限,在此只能略為提示:
一、理上觀——深入觀察、思惟一切法之「如空自性」。所謂:「行深般若」。故知一切法不可執、不可取、不可得。
二、事上修——必須實修:「於一切法不愛不憎」;以了知一切法無自性,不可取,不可得;如是覺悟已,是故自離無始以來依於自心無明所生之一切貪愛、攀緣、執取、迷戀、執著,而起修「不愛不憎」,以不愛不憎故情亡,以情亡故即是「將自己抽離」(detach,disinterest);以將自己從現前情境中抽離、從一切法中抽離,故如《法華經‧從地湧出口品》中所說:「有菩薩從地湧出,於虛空中住」,此經文中所謂「地」者,眾生自本源心地也。以此本源心地,本具佛性、菩薩性,故有「菩薩從地湧出」。「湧出」者,理事成就,因緣具足,水到渠成,自然而現也。「於虛空中住」者,「虛空」,即是離於空有,不著兩邊,不著一切法、不染一切法、不住一切境之大智也。而此「住」者,即契入、契合、不動也。此即是言:菩提薩埵由久修不愛不憎,速得契入如來無所著等正覺之無上空慧,起世出世之大用。又,以修不愛不憎故,度眾之時,於諸世間無常之事,無有恐懼。凡人皆有恐懼感,或多或少而已;若修菩薩「不愛不憎」悲智雙運深法,即得速入「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」之空慧。此即空慧之理事實修法門,以此深自修習,故得以「照見五蘊」無自性空,速度九界一切苦厄。易而言之:「空慧」是可以「作」的,如何作?即修不愛不憎:賢聖以不愛不憎,故見一切法空,度脫自他;愚夫以又愛又憎,故一切法雖本空,亦成「不空」,自纏纏他!此其大要。是為跋。
以上簡釋般若「空」義了。
釋成觀跋於台北‧大毘盧寺二○○三、七、四